夏菲儿甩了甩手上的水,想着衣兜里还有擦手的纸巾,就用一根手指头去挑衣服的兜盖。兜盖被一种叫做“子母扣”的东西粘得很牢,挑了几回都没成功,夏菲儿歪着脑袋转了转那对黑葡萄般的眼珠子,象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把手上的水渍狠狠地擦在了衣服上。墙上的漱洗镜清晰的影印着她的轮廓,军绿色的作训帽下那张鹅蛋形的小脸略显得有些苍白,浅蓝的静脉在脸颊与脖颈间隐隐若现,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身材娇小的她穿着一套过于宽大的制服,长长的衣袖在手腕处挽了两道,而肥大的裤腿几乎盖没她整个脚面,这套崭新的新兵作训服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她的,不但没衬出女兵的英姿,反而显出她几分楚楚可怜来。夏菲儿抬头间无意中瞟见了镜中的自己,镜中女孩的装束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夏菲儿!磨磨噌噌地干什么呢?再不快点,火车就要开啦!”
“知道了。”
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子,短短的刺头让李雅看起来有点像假小子。与夏菲儿恰恰相反,那套崭新的新兵作训服象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长短肥瘦正合适,穿在她身上格外的英姿飒爽。
李雅是个急性了,从水池边拽过夏菲儿就往外跑。
李雅边往前飞奔边像放连珠炮似地数落着比自己婑半个头的夏菲儿:“夏菲儿,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错过了这趟火车,就不用去当兵了,就算错两趟、三趟,你还得去,你的名字已经挂在人家部队的名册上了,如果不去,人家就会按逃兵处理你,你知道什么叫逃兵吗,在战争年代那是要遭枪枪毙的!”
候车室里人头攒动,跑起来并不容易,就这样,李雅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拉着夏菲儿在人群里曲线穿行。
“李雅,咱们慢点好吗?没有人要当逃兵。”
如果入伍当兵和回校参加高考两者之间此时还有得选择,夏菲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当逃兵的。武装部和亲朋们好友们敲锣打鼓的欢送,爸爸在众人面前一翻慷慨誓言,还有奶奶激动的泪水,这一切一切让她早已没有退路。对于未来,在夏菲儿内心深处早已有一幅构好的蓝图,那幅蓝图五彩斑斓,动人而美丽,可这幅蓝图跟当兵一点关系也没有。部队是个什么地方,在贺桤的描述中,夏菲儿已深刻体会到了枯燥、乏味、紧张、**、冷酷……这些可怕的字眼。夏菲儿骨子里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者,尽管她也曾听贺桤感慨过军人的神圣和自豪,但直线加方块的军校生活让她总觉得贺桤的青春的岁月里少了点什么。夏非儿真正渴望的地方是热情洋溢,丰富多彩,独立自主的地方大学,那里才是她所有梦想的起源地。从小心疼夏菲儿的奶奶看出了夏菲儿的不情愿,可她也没有办法,她太了解儿子的倔脾气了,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再更改的,奶奶劝夏菲儿:“孩子,听话,你爸都是为你好,你就再听你爸一回,啊,你爸不容易呀,如果……”夏奶奶没有说下去,但夏菲儿完全知道奶奶想要说什么,是啊,如果妈妈还在,她也许可以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如果妈妈还在,也许她们一家子比现在过得还要幸福,如果妈妈还在,她现在也许还坐在教室里埋头做那些高考复习题……可毕竟妈妈已不在了,该发生的都已发生,想起了这些年爸爸的辛苦,夏菲儿心软了,她想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听爸爸的话,不要让他生气,不要让他失望。
两个女孩急速前进,一不小心结结实实与人撞了个满怀。
被撞到的人一见俩人就吼了起来:“什么时候不能上厕所,偏挑在火车快开的时候,真是!”
李雅比她爸爸的声音还要大:“好啦,再等你发完脾气,火车真的要开了。”
李汉权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手拉着李雅,一手拉着夏菲儿转身就往站台上跑。
站台上,一群穿着和夏菲儿、李雅一样绿色作训服的女孩正在排队上火车,两名接兵的女军官在一旁清点人数,周围全是拧着大包小包来送站的家长。有一名列车员拿着一只话筒在喊:“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请送站的旅客不要上车,上了车的请马上下来。”
“这里还有两个。”李汉权急急忙忙的把夏菲儿和李雅塞进队列中。
夏建国一手拧一只箱子,一手扛着两个打成背包形状的被子和李雅的妈妈陈菊香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夏建国递给李汉全一个背包:“快,给孩子背上,一会儿部队就清点人数了。”
李汉全接过女儿的背包对夏建国说道:“总算可以稍稍喘口气了,我这丫头啊,从小没少给我惹事,这临上火车了还不让你省心,这回去了部队,看她还敢瞎蹦哒。”
夏建国谦卑地笑了笑:“在外面闯,孩子的胆子还是大一点好,我们家菲儿见了外人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汉权说道:“老弟,我跟你说,你这份担心纯属多余,你教出来的孩子那能有错吗?到了部队肯定会有大出息!”
要说李汉全与夏建国之间的交情还是近几天的事。几天前李汉全带着女儿征兵体检的时候,不小心把装有两万多元现金和各种证件的提包给弄丢了,当时可把李汉全急坏了,他倒不是心痛里面的两万多块钱,而是那些自己几乎每天都不能离身的证件。尽管李汉全对寻回自己的提包没抱什么希望,还是在丢包处贴了张寻物启事。没想到拾到包的夏建国当天就把包送到了李汉全手中。
听了李汉全的话,夏建国笑得很憨厚:“我倒不期望她有什么大出息,能在部队顺顺利利的就行了。”
李汉全说:“这个你放心,去了部队有我们家小雅罩着她,没人会对她怎么样的,小雅你说是不是。”
李雅对自己的父亲翻了翻白眼:“我既不是洪星帮的,也不是六扇门的,罩不罩得住我可不敢保证。”
陈菊香疼爱地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呀,不要老这么逞强,在部队可不比在家,外边人可不会让着你。”
已高过母亲半个头的李雅一把揽过母亲的肩头**地说道:“行了,部队的事我知道比你多,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女儿在外面什么时候被欺负过!”
李汉全笑眯眯地望着女儿:“在部队好好干,争取当个女军官什么的,要当不上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来跟爸爸挣大钱!”
李雅对李汉全有些不满:“钱,钱,你就知道钱,这个女军官我还非做不可,你就等着瞧好了。”
李汉权对着老婆呵呵直乐:“你可别小瞧咱们女儿,李汉权的孩子没一个是孬种!”
做房地产生意的李汉全有一双儿女,大儿子李赫要比女儿大十来岁,李汉全本想让儿子跟着自己干,李赫没同意,大学毕业后,从父亲那里借了十万块钱,跟几个同学合伙注册了一家公司,不到两年的工夫,李赫就把十万元打到了父亲的账上。小女儿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学习成绩也不如儿子,可从感情上来说,李汉全更疼小女儿,他是在快四十的时候得的这个女儿,这种偏心的疼爱是没有理由可以讲的,每次李雅提出什么要求,李汉全都会想尽办法来满足。当兵是李雅自己的主意,女儿终于开始长志了,李汉全没有不支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