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夏菲儿那双清彻的眼睛,柳瑞突然有了倾吐的欲望,“音乐对我来说既能娱人,又能给人带来快乐。我热爱音乐,也非常喜欢各种各样的乐器,它们犹如我肢体的延伸,通过音乐代我表达所有超越语言的思想和情感。我常常觉得我手中的吉他是有生命的,你赋予它多少灵性,他会加倍回报于你。从你手指触弦拨动的一刹那,你会感到极其轻微甚至根本觉察不到的振动,像血管中的血液一样流通扩张,传遍整个琴身,通过拾音器、导线进入放大器,然后从音箱里表现出来。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这一刻你的感觉就好像声音不是从琴发出的,是而从你的内心深处发出的一样,可以达到你心里想表达但单靠语言和表情却无法达到的境界。在演奏中,在音乐中,我可以畅所欲言,尽情表达我所想表达的东西……””
在沉闷的军营里,柳瑞终于找到了一个与他内心深处一样的声音,倾吐的欲望顿时像岩浆一样喷吐而出。他开始向夏菲儿叙说他的童年和让他为之骄傲的母亲,甚至说起了在人前从不谈及的尹云龙——他的父亲,那些深藏在他心底的爱与恨这这么毫无掩饰地在夏菲儿面前铺开来。
这是夏菲儿头一回听柳瑞说这些跟军事无关,跟民族无关,跟任何人无关,只属于内心的东西,她被那颗真诚的心感动得热泪盈眶,这颗心与自己的世界是相通的。
说得激动处的柳瑞一不小心又撞上那对晶莹的月芽儿,一泻千里的话语来了个急刹车。这是一个多么感性的小东西呀,不仅能读懂自己,而且还那么敏感、善良,柳瑞在心里无声的感慨着。
良久,两个人同时发现彼此的对视,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夏菲儿打破了尴尬,“哎,连长同志。我帮你画幅俏像画吧。”
“你能不能改一下对我称呼啊。”
“那好吧,柳大股长。”
“不喜欢听。”
“柳领导。”
“俗!”
“冷血格斯!”
“什么?”
夏菲儿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这是你在我们新兵连当连长的时候,我们帮你取的,很好听吧,好了,我决定了,就这么叫你。”
“喂,商量一下,你可以叫贺桤为小桤哥,可不可也叫我小瑞哥呀。”
“冷血格斯!”
“叫哥!”
“冷血格斯!”
“哥!”
“哎!”夏菲儿裂开嘴笑得很开心,像真的捡到了个大便宜。
能让夏菲儿这么开心,柳瑞也无所求了,“菲儿,你不是要找免费模特吗,开始吧。”
“你答应了,太好了。”夏菲儿从新铺纸,调颜料。
柳瑞坐在夏菲儿跟前,无限温柔地望着夏菲儿。
“喂,冷血格斯,你能不能把脸侧过去一点点。”
“为什么,允许你欣赏,就不允许我欣赏呀。”
“说什么呢。”夏菲儿红了脸。
“你看我作画,我看着你谱曲,很公平,丫头,画吧。”
夏菲儿望着柳瑞,有了主意,她把刚才画的画从新展开来,铺在了画板上。
柳瑞望着夏菲儿时而举笔,时而抬眉,时而微笑,样子可爱极了。都说当写生模特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柳瑞却觉得有时当模特也是一件享受。周围的美景此时间也变得缠绵、暧昧起来。池塘里水草在里面荡漾着,好像天空的云,丝丝缕缕的牵拉着,在这清水碧色里面,岸边的树叶时有飘零在水里面,变成一对对小小船儿,在微风的动力下,缓缓滑动,两只蜻蜓抖动着青色的翅膀,从池塘的这边追逐到池塘另一边,从草丛追逐到枝头……
时间在不知不觉悄悄过去。
“喂,好了!”夏菲儿把自己的作品拿给柳瑞。
“这是什么呀,彩色的天空?不对,天空中怎么会有鱼儿和睡莲呢,呵,我找到我了!”在那片金色和宝蓝色之间柳瑞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整张脸,是有那么几份象。“原来把我变成大花脸会这么帅,这么清爽,这么……特别。”捧着那幅画,柳瑞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好了。
“这画有名字没有?”
“嗯。”夏菲儿想了想,“奈莫有幅很有名的画叫《日出印象》,这幅画就叫《池塘印象》吧,好不好?”
“《池塘印象》,呵,这名儿不错。”柳瑞突然收住了笑脸,“嗨,菲儿,最近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情,你一定没听说。”
夏菲儿不知道柳瑞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要对她说什么,不由紧张了一下。
“最近美国一本权威美术史,从古代一路数过来,近百年列出专节评述的,只有梵高、毕加索、夏加尔、亨利·摩尔寥寥数人,使雷诺阿、蒙克、康定斯基什么的,都只在综述里提一下,可是最后一位列专节评述的你知道是何方神圣吗?”
夏菲儿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的芳名叫夏菲儿。”
“哦,冷血格斯你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捉弄我呢。”夏菲儿生气地拿着手里的画笔朝柳瑞扔了过去,没想却用过了力,顿时痛得她吸了一大口凉气。
柳瑞忙走过扶住了夏菲儿,柔声道:“看,伤口痛了吧,谁让你淘气的,来,还是我扶你回病房吧。”
“还是我自己走吧。”柳瑞挨得太近,夏菲儿有些紧张。
柳瑞不由夏菲儿,干脆拦腰把夏菲儿抱了起来,他想,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抱夏菲儿,小丫头实在是太轻了。明天就该回部队了,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这一离开又不知得过多久才能见到菲儿。柳瑞不由把夏菲儿抱得更紧了。
躺在柳瑞的怀抱里,夏菲儿根本无力挣脱。冷血格斯的怀抱好宽厚啊!夏菲儿发现自己居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刹时,面红如桃李,一颗心如鹿撞。
李雅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糟糕!李雅飞奔到洗漱室,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自从到机关,李雅就恢复了以往在星期天变懒觉的习惯。可今天她不能睡懒觉,因为柳瑞答应今天教她练吉他。余璐离开乐队后,李雅就成了乐队的主要成员,巧的是她和余璐学的乐器还都是电子琴。站在衣柜前,李雅发起愁来,穿哪件好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最美的部分应该是腿,长且直。天气已经转凉了,如果穿短裤显然不合时宜。李雅微微一笑,选中了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大毛衣,她了解柳瑞的喜好,柳瑞喜欢那种清清爽爽纯情女孩儿。李雅在镜前拢了拢自己的一头短发,摆了一个很摩登的POSS,她对自己形象非常满意。
李雅拿着新买来的吉他练了一遍,上回柳瑞教她的曲目,尽管不是很熟练,但听起来也像那么回事了,毕竟她也是个音乐入门者,改学别的乐器并是不一件难事。李雅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努力,这样就可以与柳瑞双双登台了,那样的情形该让人多么艳羡啊,那是绝对的俊男靓女。
李雅带着美好的幻想,连蹦带跳地来到了军需仓库。军需仓库里已有人在练乐器,李雅问胡骋,有没有见到柳股长。胡骋指了指门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雅看到了一个修长而挺拔身影,那不是柳瑞,又是谁呢。李雅朝柳瑞慢慢地走了过去,想吓柳瑞一跳,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柳瑞的敏锐能力她不是没见识过。李雅放弃了捉弄柳瑞的想法,在柳瑞身后轻轻地“喂”了一声,柳瑞的反应有些出乎她意料,像是在梦中突然被惊醒。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演习的硝烟还没散去吗?你都回去休了大半个月了。”柳瑞居然被吓着,李雅实在感到太奇怪了。
“哪来那么费话,你迟到了二十分钟,还有十分钟。”柳瑞绕开了李雅。
李雅紧跟了上去,“知道了,大忙人,可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主任要好好开一个庆功会的,你可是这次庆功会的主角,听说某人在演习中立了大功,要直提副参谋长了。”
柳瑞摇头,没理李雅,提副参谋长的事,政委已找他谈过话了,虽无心作官,可这毕竟是对他最好的肯定,只是占据心间的不是欣喜,而是那份责任,职务换了,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一些,他需要更努力些才行。
“柳大股长,我们夏菲儿伤得不重吧?”李雅完全不管柳瑞那种扑克脸。
“不重,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连队了。”
“还要一个月啊,看来这个庆功会她是参加不了,真是可惜。”
“呵,是有点可惜。”柳瑞以为李雅是指夏菲儿因为战场英雄救人立二等功的事。
李雅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看不到咱俩同台演出了还真是遗憾。”
“同台演出?”
“主任没跟你说吗,嘻,我只是稍稍提议了一下,没想到主任居然满口答应了。”
“十分钟到了。”柳瑞转身要走。
李雅忙伸手拖住了柳瑞,“等一下,我还一件正经事要问你呢。”
“有事就说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柳瑞把自己胳膊毫不犹豫地从李雅手中抽了出来。
李雅也不以为意,仍兴致勃勃地问,“你说,评上了二等功的战士是不是可以直接提干呀?”
“你问这个干嘛?”
“我听说因为这次演习成功,站里来了两个战士提干的名额,夏菲儿不是成了总站的英雄吗?你说她有没有提干的希望啊。”
柳瑞反问道:“站里分了两个提干名额?你听谁说的?”
“你别问是谁说的,反正消息可靠。”
柳瑞伸手拿过李雅手中的吉他。
李雅一脸惊喜,“你不走了?”
柳瑞道:“给你延后十分钟。”
军区空军办了一期通信骨干培训班,总站把柳瑞和李雅派了出去。
为方便统一管理,参训人员都必须住在通信处安排的招待所。李雅的房间紧挨着柳瑞的房间。
培训班为期一周,上午上课,下午讨论。第一天课刚结束,李雅的宿舍就坐满了男同胞们,一个说:“办这样的培训班就是应该彼此间多交流经验。”另一个说:“坐在一块儿天南海北聊上一通,才有彼此积累一些实践经验嘛,坐在课堂里光听一个人说,还不如回去看光盘呢。”又有一个说:“最主要的还是应该让我们的李雅同志多发言,这可是我们通信系统新生力量啊。”面对这一张张热情的面孔,李雅飘飘然中带着一丝遗憾,柳瑞从不加入他们的讨论。培训班的日子已过去两天,柳瑞总共才跟她打了三次招呼。那些自以为都是才高八斗的骨干们把李雅围在中间,争先恐后的演示着他们的口才,李雅被唾沫横飞的众骨干都快炸昏了脑袋,正想下逐客令,看见柳瑞正经过门口,“喂,柳瑞!”柳瑞回头,“呵,还挺热闹的。”“柳瑞!”李雅叫得很亲热,“你这人真是的,不就一起参加个培训班吗,故意避着我干什么,搞得好像我们之间多生疏似的,刘参谋,你是不是平日里也是这么待你女朋友的啊?”李雅随意问了一声挨着她坐得最近一位中尉。众人突然恍然大悟般,一个个很知趣地跟李雅告辞,那位刘参谋离开的时候还像一名大哥般拍拍柳瑞的肩膀,“柳股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仅李雅对你有意见,我都要对你有意见,别一味地只顾工作,要多陪陪人家。”柳瑞哭笑不得,要解释,“你们误会了。”大家一幅理解的样子,“部队谈个朋友不容易,圈子太小,你放心,我们都不会给你们声张的。”等众人一走,柳瑞开始数落李雅,“你这个疯丫头,让这般青年才俊全误会了,看以后谁敢要你。”李雅说:“那你就负责到底好了。”柳瑞道:“我可消受不起。”李雅笑着问:“是因为我李雅太漂亮了,还是因为你柳瑞怕竞争不过对手啊?”“你还有心思胡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种玩笑怎么可以随变乱开呢,幸亏今天是我,换了别人,这谣言非得满天飞不可。”李雅说:“就让谣言满天飞好了,反正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好了,被吵了这么长时间,你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开饭我叫你。”柳瑞逃也似地走出了李雅的房间。
培训班依旧进行,可每节课都让柳瑞如坐针毡,军区空军直属单位就这么几个,大家彼此间都有着工作上的往来,柳瑞名气大,培训班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大家对着柳瑞挤眉弄眼,时不时还取笑、打闹几句。柳瑞费尽口舌跟人解释,结果反而越描越黑,他索性不理睬这回事了,当有人再对他开与李雅的玩笑,一律作笑脸状,不否认也不承认。
柳瑞象坐监狱一样,总算熬到了培训班结束。
坐在回单位的猎豹车里,李雅笑嘻嘻望着柳瑞,“看把你苦恼得,还真怕我赖上你呀。”
“大小姐呀,我这是为你好,到时你要嫁给地方的还好,可万一你哪天要真跟部队的哪位谈上了,人家一打听,说你还做过我的女朋友,你说你冤不冤哪,部队是个什么地方,整个一个后期封建社会呀,那些糟粕传统思想严重着呢。”
“这有什么冤的,你柳瑞是谁呀,那是我的荣幸,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为此提升了个档次呢。”
司机于连海乐了,“要我说呀,这部队的女孩就是可爱,直!干脆!敢爱敢恨,我跟我老婆是当战士的时候偷偷谈的,后来她退伍了,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完了呢,可你们看,她居然嫁给了我。呵呵,柳股长啊,你走桃花运喽!”
柳瑞笑了起来,“你说我跟这个假小子呀,这怎么可能呢。”
李雅瞪了柳瑞一眼,“怎么不可能,我就是要你作我的男朋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可以追你,又没有哪条法律不允许女孩子追男孩子,柳瑞,你听好了,从今天起我要追你。”
柳瑞长这么大还真没碰到过这样的女孩子,这女孩要么就是胆大过人,要么就是过分轻佻。
柳瑞走到办公室把文件袋掏了出来,拿着工作记录本要去主任办公室汇报情况,出门撞上了王奇松。
“可以嘛,小俩口幸幸福福地把家还了?”
“胡说什么呢?”
“男未婚,女未嫁,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正常,正常得很,我怎么是胡说呢。”
“你……”柳瑞拿记录本指了指王奇松,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我懒得理你。”
“我还没闲工夫搭理你呢。”
王奇松进了打字室,正好看见李雅,便笑道:“小李啊,有眼光,小伙子不错。”
李雅看了看周围,就李媛媛一个人在,便轻松回道:“可我还不一定追得上人家呢。”
面对李媛媛,李雅已不同往日,她现在已是干部,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李媛媛却不能,因为她是士官。李雅有意要刺激刺激李媛媛。
王奇松一幅不相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
李雅道:“我还能骗您不成,”
王奇松望着李雅笑道:“那你得加把油了,柳瑞这小子傲着呢。”
李雅道:“不傲我还不追呢。”
李雅头问王奇松:“王副主任,直接提干的战士是不是还要考核呀?”
王奇松道:“你又不提干,问这个干什么。”
李雅道:“哦,我是替我一好朋友问的,夏菲儿,总站救人英雄,呵,她有没有提干的希望呀?”
王奇松笑道:“这个我可回答不了你,这得让组织来决定。”
王奇松拿着他打好的文件出了打字室。
李雅把手里的文件草稿递给了李媛媛,“把这个方案打出来,复印二十份,要下去到基层连队的。”
李媛媛问:“属总站印发,还是司令部印发?”
“司令部。”李雅短促回答了李媛媛,坐在一旁不再说话,她没什么好跟李媛媛说的。
“喂。”李媛媛叫李雅,“有件事情说给你听肯定感兴趣。”
李雅道:“不一定。”
李媛媛道:“你知道夏菲儿住院的头两个星期一直是谁陪在她身边吗?”
“这还能有谁,话务边连的战士受伤了自然是话务连的战士陪着。
“哼,你错了,是你们柳大股长。”
“不可能!”
“可能还是不可能,你问问不就知道了,你那么贴心贴肺地帮你那个好朋友,可是人家呢?人家可未必也对你贴心贴肺。”
“你挑拨离间什么,你把我李雅当什么人了,柳瑞照顾夏菲儿……很正常啊,他们都是演习人员,都是一块儿去战地的,何况夏菲儿还是他带过的兵。”
其实这么反驳李媛媛,李雅自己都觉得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