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梦是个阴谋论者，按照他的推测，老袁遭遇的不是工地的意外事故，而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管氏五区。
黄亮为了寻找证据，重新进入了这栋等级森严的办公大楼，进了大厅之后低下头，匆匆往电梯走去，幸好电梯是空着的，黄亮加快了脚步，不想突然杀出个拦路虎。
“这不是黄亮吗？”孙浩拦住他的去路，故意抬高嗓门，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你想干什么？”黄亮无奈且疲惫地叹气，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和他纠缠，“请你让开。”
孙浩冷笑：“在外面混不下去，所以向狗一样爬回来摇尾乞怜了吗？”
“给我让开！”黄亮心不耐烦，口气变成了严肃的命令，着实把孙浩吓了一跳。
孙浩开始重新他来，发现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几天不见，确实你变跩了，难道连管氏的规矩也忘了吗？”
黄亮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电梯两边站着两排整齐的员工。
“前辈们都还在这里等，你算老几，也敢往里冲。”
管氏的规矩，以楼层高低定尊卑，以尊卑定先后。
刚才匆忙没来得及看，现在看到了，所以心生愤懑，可是他现在以他的实力还不能挑战公司的惯例，所以只能顺从地走到最末去排队，而孙浩就站在他的上一位。
“啧，我皮鞋怎脏了。”不知道被谁踩到，锃亮崭新的皮鞋上多了一个鞋印，孙浩一边咕哝一边把鞋子脏了的那只脚踩到黄亮的面前，得意洋洋地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按照规定，公司的所有职员，都必须对比自己高楼层的人必须表现出绝对的尊重和服从。
孙浩的意思是让他帮他擦皮鞋，黄亮觉得难堪有愤怒，可是想起躺在医院里的老袁，他紧握的拳头又松开了。
他顺了口气，正准备弯腰，孙浩的脚忽然收了回去，一瞬间保持军姿站立，不仅是她，其他站在电梯门口人也是如此。过了片刻，几个经理众星拱月似地围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走在两排列队之间，通行无阻地进了早就开着电梯，于此同时电梯外的人立即九十度鞠躬。
黄亮只慢了一拍，便看到快要合上的电梯门被迅速地挡了一下。
电梯缓缓开启，周围的人又重新抬起头来待命，只见有一只手抬起来轻轻一指，有多少人翘首期待有幸被钦点，孙浩为了增加占地面积，甚至将后面的黄亮撞到一边，可是即使如此，那只手仍旧点到了黄亮。
“黄亮，你和我们一起上去。”说话的正是常组长。上层的话不能不听，于是黄亮在孙浩嫉恨的目光中走进了直升电梯。
在电梯上升的短暂功夫里，常组长只把他介绍给站在中间发际线很高的中年男子认识，中年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笑容和蔼地点点头。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中年男子走出电梯时，他的身后，一群人正在九十度弯腰，黄亮也学着他们的动作，弯腰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按钮上的数字，电梯竟然停在了十楼。这老男人的来历真不简单！
电梯门关上，大家才恢复正常站姿，保持着陌生的距离和严肃的气氛。除了黄亮，站在电梯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五楼有一席之地，这让黄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电梯停在五楼，黄亮由常组长带着最后走出去，黄亮本来想回一楼，但是被常组长制止了。
“你知道刚才升到十楼的男人是谁吗？”
黄亮迷惑地摇头。
“他是公司的秘书长曾发。”
听到曾发这个名字，想到他那高高的发际线，黄亮忍不住噗嗤一声。
“严肃一点，”常亮板起脸，“你别小看他只是一个秘书，所有传达到十楼的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批核，说穿了……曾发才是管氏五区真正的掌权者。”
“那你刚才为什么把我介绍给他认识？”黄亮跟在他身侧边走边问，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向他鞠躬表示敬意，这是他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黄亮，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做出的决定，凡是我拥有的人脉，都会拿来与你分享，这就是你在五楼的位置。”常组长停住脚步，伸手指向一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了一间宽敞高档的房间，紧挨着组长办公室。紧接着常亮又指了指手边的手边的办公桌：“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此时站在黄亮面前的是一个卷发的性感美女，容貌姣好，身材高挑，带了美瞳的眼睛又大又有神，跟这样的美女在一起工作很容易心猿意马。黄亮呆呆地望着她，连常组长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那姑娘打了个响指，伸出手微笑着：“你好，我叫小咪，以后请多多关照。”
“关照、关照……呵呵……”黄亮握住她柔软的手，感觉自己想像在做梦。
看到他愣头青的模样，小咪也忍俊不禁。
这片刻的美好被一朕呵斥声打断。
声音是从隔壁组传来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踉跄地从隔壁组的组长室退出来，一叠文件哗地甩在他脸上。
纸片落地，门又轰地关上。
小咪啧啧摇头：“就说不招硕士了，傅组长偏要冒险尝试，这下是自讨苦吃了。”说着便摇摇头，自顾自低头找文件。
他就是田海，那个孙浩死命巴结地硕士毕业生。田海一张张捡地捡起文件，在众多的异样的目光中低头疾走。
黄亮本来想和跟上去和他打招呼，却被一撂厚厚的文件挡住了。
“为了赶上我们的组的进度，你要在两天之内把上面的内容都背下来，两天之后组长要抽查的。”
“这么多！”
“你放心，”小咪撩撩长发，“你重点要了解的是客户的资料，这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还有一份是组内成员资料，了解这个对我们以后的团队合作大有帮助，剩下的大部分就是经济学的基本常识，很简单的，咱们做的是金融，你该不会连这些都不懂吧。”
“懂懂懂，当然懂，只是……有些生疏了而已。”黄亮流着汗说大话，随手抽出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就傻眼了。
“小咪，我英语不大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资产的意思，”小咪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为难地问，“你是不是需要我补课？”
“不用不用当然不用，”黄亮搔搔脖子，“这是资产的意思，除了资产还有负债，这些我都懂，只是考考你而已。”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办公室退，可是这间办公室是用玻璃隔起来的，一举一动都暴露无遗，如果他在里面你查字典被人看到，那不是很丢脸吗？
于是黄亮假装肚子疼，抱着一撂文件躲进洗手间的隔间，准备蹲在马桶上苦读，可是把书往地上一扔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刀片，更惊奇的是刀片的一端沾着血迹，他凝神一看，不停的有细微的血迹溅在地上。
黄亮惊讶地张大嘴巴，踩着马桶盖，往隔壁看去，竟然看到田海割腕自杀。
黄亮帮她止了血，又用拖把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不让任何人发现田海曾经有过的举动，这样可以保护他的自尊心。
“所有人都骂我是废物，都对我失望透顶，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别人说你是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你把自己当什么？”
看到田海就像看到当年初入社会的自己，黄亮是高中辍学，没有文凭也没有后台，田海今天受到的践踏，和当年他所遭遇的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大部分读书的，骨子里都有些自命清高，抗压的能力却很薄弱。熬过去了，可能就会出人头地，熬不过去，大概就跌得粉身碎骨。
而管氏偏偏是个集团公司，从上至下都充斥着一种衰朽的官僚作风，这种环境，对于一个刚迈入社会连个过渡都没有年轻人来说实在难以应付。
“实在不行，辞了吧，你好歹是个硕士。”
“我好不容易进来，绝对不会轻易被踢走，否则我也没办法和我的亲戚交代。”
“有责任心值得欣赏，可是你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一张耀眼的文凭，到哪儿都可以找到出路。”
“你以为文凭有多好用？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文凭换你的手艺。”
厚厚的镜片下透出一股羡慕的眼神。
“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只会修理机器。”
“那也比我强。”
见他挫败地低头，黄亮忽然有了主意。
“对了，我有件事还要请你这个大硕士生帮帮我？”
“什么事？”田海推了推镜框，顿时老师上身。
黄亮不好意思地把文件搬过来：“能把上面的意思解释给我听吗？”
“反正我也清闲。”田海负伤给他讲课。
不愧是硕士生，经过他的讲解，黄亮立即茅塞顿开，感觉自己在一个间厕所里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高中和大学的所有课程，自信心顿时爆棚。
回到办公室后，面对小咪的抽查，也能对答如流。
小咪投来赞赏的目光：“我真是小看你了。”
“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好啊，”小咪妩媚地撩撩长发，“尽管放马过来。”
“你来管氏几年了？”
“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小咪愣了愣回答，“算上今年刚满三年。”
“不对，不对……”黄亮笑眯眯地摇头，“你的资料上写着可是两年。”
“看到了你还问？”小咪挑挑眉。
“这上面还说你原来在长号纺织厂任职。”
小咪感慨道：“是啊，现在想想感觉还像做梦一样。”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情况跟你很像，纺织厂因为经营不善被管氏收购，我们这一批员工也一并被接手过去，我是经过了一年的打拼才从地下室升了上来。”
“那你现在是住在一室一厅，还是三室一厅？”
“本姑娘还是单身，你说呢？”
“你可真不会计算，那时候找人嫁了多好。”黄亮啧啧摇头，眼珠子转了转，“我还听说有人为了房子跑去假结婚。”
“这有什么新鲜的？”小咪用大惊小怪的眼神看他，“在我那时候，就有几个同事就是那么做的。”小咪的表情变得严肃，不再往下说了。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生活不是电视剧，女人假结婚是很吃亏的。”说完之后，见黄亮露出不以为意地表情，就有些生气道：“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我那几个同事就是教材，他们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不但没结成婚，还被劫财骗色。”
“你刚才说三个，那就是还有一个喽……”
“她倒是找到一个比较靠谱的男人，只是转正后没多久就辞职了，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
黄亮深沉地点头，小咪说的情况竟跟陈良梦的调查不谋而合。
小咪说完之后，回过神来，以前辈的姿态教育道：“与其这么关心的我的私事，不如把精力放在我们要跟踪的客户身上，咱们组这个季度的业绩排名，就靠他了。”
管氏五区公司分设有项目组和业务组，项目组负责立项投资，反正每组都有固定预算，所以组别之间几乎不存在竞争，但是业务组不一样，因为要拉客户来公司开户投钱，薪资方式是底薪加提成还有业绩奖励，所以组间竞争十分激烈。”
业务部三组在常亮的带领下已经连续三个季度蝉联业绩榜第一名。
“小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跟我说说其他组员的底细吧。”
“我哪有那美国时间？”
“那简单，你把他们的档案给我。”
小咪认同地点头：“也好，你刚到五楼，原本我不想给你太大压力，没想到这么好学。”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公司成立以来所有员工的档案都放在地下室的档案室了，这是钥匙，如果有时间的话自己去看看，等我有空再帮你整理。”说着便把钥匙塞到他手里。
之后，黄亮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黑暗的档案室里查看资料，然后给陈良梦打了个电话。
“你的推测可能是正确的，”他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抖，“你想办法找到一个叫苏辛的女人，三年前，她是在长号纺织的女工，后来因为公司并购，她被当做资产一起注入了新公司管氏五区，根据档案上记录，她的确是在转正之后辞职的，如果能找到她，我们就能挖出管氏更多的秘密。”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应，黄亮叫了几声，甚至开始怀疑话筒那头根本没没有人。
“陈良梦！”他终愤怒地叫了一声。
“我在听。”他终于回答了，“我刚才在想，你刚进公司还没站稳脚跟就急着调查取证，这种做法实在太冒险了。”
“你别忘了，我之说以回公司就是调查老袁受伤的真相，我要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好，你说的人我会把你找出来，但是我也要提醒你，公司不是一个吃素的地方，同事和上司都在一趟浑水蹚，踩着别人的肩膀往外爬是常有的事，你自己留心点。”
“放心，我也不是头一天出来工作，要拉拢盟友这道理我懂。”
“我要说的是……”
陈良梦还没说完，黄亮一看时间立即把电话挂了。
他不能在档案室呆太久，否则小咪就会下来检查，黄亮掐着点儿回到五楼办公室，还有一个小时就是小班时间，黄亮决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温习功课，如果想要继续留在五楼，就就要拿出点糊弄人的成绩来。黄亮静下心来翻看这这位客户的资料，终于发现一个小问题。这个名叫朱贵的大客户其实就是一个明星的小经纪人，月收入不过五千，这上面说他想那出五十万做投资，八成是在说大话。黄亮将文件一撂，将脚搁在上面，用嘴角不屑的笑意质疑第三业务组的情报能力。可是当他看到一项简介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