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华目光如剑般盯着陈文珑,一字一句道:“少装蒜。当然是那第五起命案了,今天在祁府听你口气,你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第五起命案,对不对?”陈文珑道:“不错,我确实已经知道。”
林丽华怀疑地看着他,说道:“我回到衙门后,才得知此事,而报案人是今早报的案,那时你我都在祁府,况且此事并未向外宣布,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安顿好祁文镜之后,林丽华安排几个衙役留在祁府,自己便回了衙门。刚进衙门,知府大人就告诉她,昨晚城中又发生了一起血案,并将现场勘查情况大概讲了一下。林丽华顿时呆住,半晌没说出话来。因为他先前听陈文珑说起过共发生五起命案,显然他早已知道此事,便对陈文珑产生了怀疑。
知府大人看出她神色有异,问她时,她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情,而是说自己身体有恙搪塞过去。辞别知府大人,他就直接来找陈文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陈文珑所在的客栈。这让陈文珑非常吃惊。他从没有说出自己住在哪家客栈,但她还是很快找到了。
陈文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丽华没想到他会“讨价还价”,本来是自己来问问题,现在反倒让他问了,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快,她冷冷道:“什么问题?”
陈文珑语气一顿道:“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丽华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漠州衙门的捕头。漠州城里有几家客店,我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现在漠州城总共就有五家客栈,那四家都在主街上,而且据我所知,昨天你到来之前,那四家客店都已住满了人,你唯一能去的就只能是最后一家客栈了。所以,我想都没想,就直奔这里来了。”
陈文珑击节赞道:“不愧是漠州第一捕头,佩服!”林丽华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她继续问先前的问题:“我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报案人去报案时,你身在祁府,显然你在报案人报案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文珑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如果我在报案之前就知道发生了血案,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我一定去过案发现场。因为我当时在祁府,根本不可能从报案人那里打听到这件事。而且案发时正好是晚上,一般人是不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除非他是另有目的。当然这个目的就是去作案,也就是说唯一能出现在作案现场的人就是凶手自己了,也就是我了。对不对?”
林丽华要说的话,却让陈文珑说了,她只好说道:“难道不是吗?”陈文珑将杯中的酒喝完,摇头苦笑看着林丽华道:“一般人晚上确实不会出去瞎逛,可是无巧不成书,昨晚我的确是出去了,更巧的是,我居然无意间闯进了一个凶杀现场。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陈文珑所说未免也有点太过巧合,林丽华摇头道:“不信。”陈文珑又倒满了一杯,目光盯着杯子里的酒,犹豫是否喝下去,他笑道:“如果你不信,我说了也是无用。那还不如不说。”林丽华扫视大堂内,将腰上的剑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冷冷道:“这个客店小是小了点,但还不错,如果你不说,那我只好换个地方问了。”
陈文珑知道她说得是州府衙门,忙摇手笑道:“这个店确实小了点,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里。”于是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对自己做噩梦一节却是隐过不说。此时他突然想到,倘若昨晚不是被噩梦惊醒,说不定也不会误闯进凶杀现场。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想到梦境,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梦中的那个红衫女子,尤其是那背影,怎么越来越熟悉,在哪见过?
林丽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你的描述与今早知府大人现场勘查基本一致。那你看到那个黑衣人的面容了吗?”陈文珑摇头道:“夜色太暗,而且我又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就没看清楚。看他身形奇速,必定身手不凡。”
林丽华沉吟道:“看来这个血鹰果然是个不好对付之人。”
她凝眉苦思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道:“你是到目前为止一系列血案之中唯一看到血鹰的人,你已牵涉其中,要脱身已是不能。你现在还暂时不能离开,随时听候传唤。”
陈文珑又喝了一杯酒,只觉浑身舒畅,他将杯子拿在手里,说道:“我又没打算要走,是你让我走的。”林丽华没理他,然后说道:“就此告辞。”
就在她出门的时候,陈文珑道:“今天晚上你们打算怎么办?”林丽华身形一顿,头也没回,缓缓答道:“今晚我会亲自带人去祁府保护祁员外周全。”语声未了,人已消失在门外。
夜色渐暗,将整个漠州城笼罩,北风呼啸,吹着窗格吱吱作响。雪粒打在窗纸上,密如细雨,沙沙之声,经久不绝。屋内灯火通明,烛光不住地闪烁,将三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左右晃动,摆动不定。
陈文珑情不自禁地向对面和旁边的二人瞥了一眼,林丽华和纪钟二人神情肃然,双目如电,一动不动地坐着,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显然专注之极。
纪钟面前桌上放着一把长剑,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陈文珑知道纪钟是锦衣卫指挥使,身手必定不错,常人必定不是对手,从他握剑的姿势看,也必定是个使剑的好手。林丽华仍然木无表情,身旁也放着一把剑,剑已出鞘,剑光青冷,寒气逼人。
下午林丽华离开客店时说,她要亲自保护祁文镜。她是府衙捕头,既然说了自然会去做。但陈文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会会这个血鹰,自从昨晚误入凶杀现场,再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的脑海中整天不断浮现血鹰的影子,一种天然的好奇心驱使他要去解开这个谜。倘若真要解开血鹰的谜底,那么今晚是最好的机会,顺便看看这个血鹰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将整个漠州城闹得鸡犬不宁。于是,他回到自己房里,好好睡了一觉,养足精神,待天黑之后,来到祁府。那时,只有林丽华一人,守在祁文镜的外屋。
当陈文珑要提出要保护祁文镜,以防止血鹰刺杀时,林丽华坚决不同意,说这是官府的事情,其他人没必要掺合进来。但陈文珑心意已决,林丽华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好将他留下。两人刚坐定,纪钟又走了进来,他说祁文镜对他有知遇之恩,现在祁文镜有难,他理当出来保护。也正好来见识一下这个血鹰。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林丽华只是个小小的捕头,两者官阶相差甚多,林丽华想拒绝自然是不能。
三人索性在祁文镜卧室的外间摆了张桌子,坐下来。静静等候着血鹰的出现。
陈文珑将目光转向屋内,从门帘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屋内只有黄管家一人,似乎在与祁文镜商量着什么,三人甚至还能听到从里屋传来轻微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黄管家出来,向三人点头示意,说道:“老爷现在好多了,他让我去找二少爷,说找他有点事儿。”说完,转身离去。
此时距祁志成进去已经一个时辰了,起初还能听到说话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听不见。陈文珑从门帘缝隙中看到,祁文镜面朝里,背朝外,似乎在睡觉,祁志成伏在床头,也已睡着。想来祁文镜累了,要休息,而祁志成不忍离去,就留下来,以便随时可以照顾父亲。
陈文珑无意间向林丽华看了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一触,旋即转向别处,林丽华微微低下头,许久不敢抬起头来。
陈文珑发现林丽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心里也是一阵狂跳,他强自镇定心神,回转目光,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室内突然变得安静之极,除了外面的风雪呼啸的声音外,屋内听不到其他声音,三人甚至能听到彼此间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哗啦”一声,窗户给风吹开,一股风雪灌进来,窗扇左右打晃,烛光微亮,快要熄灭,屋内登时暗了许多。三人猛地一惊,难道血鹰出现了?都不约而同起身而立。纪钟与林丽华长剑在手,陈文珑暗聚内力,劲贯右臂,三人凝视着窗外,任何的异动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良久,才发现只是窗户开了,并无其它动静,三人长松一口气,虚惊一场,陈纪二人坐回原位。林丽华上前将窗户关住,
尽管适才并不是血鹰出现,但纪钟还是有些不放心,起身道:“我进去看看。”掀开帘子入内,过了一会儿,走出来道:“阁老与志成都已睡着。”
“咚!咚!咚!”“咚!咚!咚!”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梆子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三人稍松的神经再次绷紧,梆子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打在三人心上。此时听梆子声便知已是子时,三人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经沸腾。想到接连犯下五桩命案的血鹰就要出现,再想到自己要亲自将这个杀人凶手逮住,还那些死去受害者一个公道,林丽华握剑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三人报定一个心思,只要血鹰敢出现,他们就能立即将这个杀人恶魔拿下。三人甚至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突然青光一闪,寒气袭人,纪钟也已拔剑出鞘,剑锋直指门外,因为除了门是唯一的通道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进入屋内。陈文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而林丽华握剑的手开始也沁出汗水。三人目光同时盯着门外。
然而,更声来到近处,声音也越来越大,然后又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四周除了风声和雪霰敲打窗户的声音,别无它声。陈林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想道,子时已过,难道血鹰今晚不会出现了?
这时,陈文珑见纪钟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忙拍了他一下,他立时醒来,急道:“发生什么事了?”陈林二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纪钟愈显得疲惫不堪,双目已经阖上,快要睡着。
林丽华心想,毕竟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达官贵人,如何受得了这等苦楚,她轻轻说道:“纪大人,要不你先回房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再说子时已过,血鹰可能不会再出现了。”陈文珑也劝道:“纪大人,你就回去吧,这里在我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纪钟猛然惊醒,轻微地拍了拍太阳穴,说道:“你们说什么?”陈文珑又重复了一遍。纪钟摇头道:“没关系,我还能坚持。再说,子时虽然已过,但这血鹰神出鬼没,危险仍然存在,所以我们不可有丝毫大意。”陈林二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深夜里听来清晰异常,这绝不是雪粒敲打窗户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向这间屋子靠近。三人面色大惊,立时站起,凝神静听。
难道血鹰真的出现了?
但是那声音到了门口时,突然消失,再也听不到了。
纪钟厉声问道:“谁?” 纪钟一改先前的萎靡之态,大声问道,声音洪亮,远远传了出去,在深夜里听来更是响亮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