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挂号大厅里,到处都是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偶然还会有一两个护士急匆匆的跑向医院另外一头的急诊室,不管她们的手中是否拿着药品,总之她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焦急的表情。
郑培挤出人群,眉头皱的死死的,仿佛是两道眉毛在眉心中间挂上了一把铁将军。他的手里拿着陈师傅的诊断书、处方和划价单,两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要将他逼疯。
陈师傅现在的情况虽然还算稳定,但这次的伤情引发了他多年的陈旧性肺炎。目前医生的建议是,除了以药物控制之外,更要注意病人的调养,要求病人不要有情绪上较大的波动,不然由陈旧性肺炎再引发感染或者其他并发症,尤其是像陈师傅这样年龄较大的病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郑培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已经好几次看到陈师傅在睡梦中偷偷的流泪,甚至于他刚买回病号饭的时候,也会看到陈师傅的眼圈红红的。
郑培只能竭尽全力的去宽慰陈师傅,或者找一些话题活络一下气氛。但你要让陈师傅不再为徒弟的死而难过,在短时间内又哪有可能?况且陈师傅的这种古怪别扭的性格,即使对方是再亲近的人,也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说出来。所以时间一长,郑培渐渐的摸透了他的脾气性格,便也不再那么焦急的想和陈师傅一起抒发各自内心的情感了。
但郑培现在仍是闲在脸上急在心里,他不想就这么看着陈师傅就这么郁郁而终。
郑培长叹一口气。也许,时间会抹平陈师傅心上的伤痕吧。
另外一个石头就是陈师傅治疗用药的划价单。虽然那个满头白发、慈祥的主治医师也在精心的为陈师傅选择一些性价比较高的药物。但即使是这样,划价单上的那个数字也让郑培触目惊心。
郑培无奈的再次拿起划价单看了一遍。他多么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数字,或者能发生一个美好的奇迹。
但片刻之后他拿着划价单的手臂绝望的落下。划价单上的那个数字一点都没有变。
倒是他裤兜里存折上的数字,正在以一个奇迹般的速度骤减。
郑培也想过一走了之,毕竟陈师傅不是他应尽的责任,更何况那存折上的钱也有一部分是他娘最后留给他的一点心血。
但是,娘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钱没了还能挣,命没了可就没处寻去了。
郑培的心头豁然一亮。他将裤兜里的存折紧紧握在手中,大步流星的走向医院街对面的储蓄所。
十分钟之后,郑培又回到了医院。他满心盘算着陈天法的药费和伙食费,却没有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郑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来人问道。
郑培一抬头,看到是高应九,便回答道:“陈师傅的身体还需要再治疗观察几天,我在这里帮忙照顾一下。”
高应九笑着说道:“你这么热心的孩子还真是不多见呐。”
郑培笑了笑,问道:“高老师您过来要办案吗?”
高应九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我是专程过来看看你们爷俩儿的。”他从外套的里兜掏出一个信封,“这个是我们刑特组的一点心意,我代表我们组给你送过来了。”
郑培犹豫的看着高应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心意。那个信封鼓鼓的,这份心意可是不轻啊。
高应九笑道:“这个心意是我们组凑出来的。不仅是为了帮助陈师傅治病,也是为了让你开学能交的上学费。”
郑培一囧,赶紧把存折往裤兜里面塞了塞。但即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存折上的那个数字是被高应九知道了。
“您给陈师傅的心意我代他谢谢您。可是我的学费怎么能麻烦您呢......”郑培为难的说道。
“那你就先借着,等你挣了钱再还给我好了。”高应九呵呵一笑,将信封一把塞到了郑培的怀中,“你这小伙子,昨天的直爽都跑哪去了?”
郑培捏着手中厚厚的信封,脸激动的通红,他迅速给高应九鞠了一躬,说道:“高老师,我先借着,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高应九拍了拍郑培的肩膀,说道:“好孩子,高叔等着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高叔,要冷静做事,有问题一定要来找我,不要鲁莽。”说罢笑着对郑培点了点头,说自己还有急事,便转身走了。
郑培看着高应九离去的背影,又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将信封里的钱抽出来一看,全都是崭新的大团结。
五天后,陈师傅出院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因为丧徒之痛和陈旧性肺炎,陈师傅要恢复到之前那种生龙活虎的状态,却已经是没有可能了。郑培陪着他一路来到了市长途汽车站,将他送上了返程的汽车。仔细的叮嘱了这个崛强而又落寞的老人一番,给他带上了一些水果和糕点。虽然陈师傅仍旧用他那副经典的抠门儿而又刻薄的本色对待郑培,但郑培却并不在意。在汽车启动的时候,透过车窗,郑培看到了陈师傅那双感激而又湿润的双眼。
郑培笑了笑,和陈师傅挥手道别。
郑培长舒一口气,此时他终于能将这些天的压力和情绪舒缓一些。他将马瘦子的骨灰交给了陈师傅,而马瘦子的遗像却需要他放回纸扎店保管。当然,他还需要打理马瘦子的生意,起码要处理掉他目前的存货。不过与此同时,马瘦子的小店和房子,也归他暂时使用。
郑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蓬乱的头发仔细捋顺。他的目标并不是用马瘦子的小店做一辈子生意。而是要学习更多的方术来充实自己,找一份工作来偿还高应九的债务,担负起马瘦子抚养师兄弟的任务。
甚至,他还想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宝贝来治疗陈天法的陈旧性肺炎。虽然这样不能让他摆脱失去爱徒的痛苦,但起码也能让他的晚年孤单的生涯,度过的相对轻松一些。
所以,当他处理完纸扎店的事物之后,郑培便急忙赶上了那趟熟悉的公交车。当他下车的时候,不远处那个大楼熟悉的侧身再一次进入他的视线。
郑培微微一笑,程胜大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