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校医院病床上的郑培在忙乱中度过了整个上午。清创、换药、第二次体检、老师和同学的探望、警察的询问和笔录,等等等等。直到中午他的病房才完全清静了下来。他看着坐在旁边陪护着他的杨妮,心中愧疚万分。
“你渴吗?要喝水吗?”杨妮语气平淡的问道,仿佛她是与郑培素不相识的一个护士,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
郑培摇了摇头。他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但他看到杨妮颈部的红肿和细微的划痕,便觉得自己的话语是那么的无力。所以他最终也只是轻微的张了张嘴唇,便又将口中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杨妮静静的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双手不停的摆弄自己的衣角。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断断续续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郑培看着杨妮闪烁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担心如果把真相告诉了这个单纯的女孩,也许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杨妮看郑培没有回答,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把问题表述清楚。她怯生生的看着郑培,再次问道:“你们说的那些人都死了,是真的吗?”
郑培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你没有杀人,对吧?”杨妮突然抬起头问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我的意思是,那些事情你都是被迫去做的,对吧?”
郑培微微的笑了笑,像是一个老人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童:“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也许整个事情听起来可能会很荒谬,但请你相信,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一个希望能好好上学、不被打扰的学生。”
“嗯。”杨妮信服的点了点头。她心中的阴霾终于透过了那一线期待已久曙光,眼中竟有了泪痕。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握着郑培的手腕,笑着说道:“嗯,我相信你。”
郑培看着杨妮手上贴着的创可贴,痛心的问道:“那个家伙是你…是你救了我对吧?”
一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杨妮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靠在郑培的肩膀上,委屈的泪水倾泄而出。郑培搂着杨妮的肩膀,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衫。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是无法承受被人绑架的恐惧和搏斗的惨烈。如果哭泣这样的发泄方式能让她彻底忘记她心中的恐惧和无奈,那么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她心中的伤痛也会痛在他的心头。
病房门外,一个满脸淤青的面孔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拳头捏的更更直响。但他看了看周围不断走过的医生和护士,只好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情绪按耐下去,悄悄的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程总,就是他没错。”瘦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程总点点头,问道:“你确定他会使用法术?不是你看错了?”
瘦子赶紧回答道:“程总,我绝对没看错。这小子跑起来忽的一下就消失了,一会儿又忽的一下出现了,跟鬼似的。要不是他会这种阴招,龙哥还能让他跑了。”
程总看着瘦子坚定的目光,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那你能确定他对你们龙哥下咒了吗?”
瘦子点点头,说道:“肯定是他下咒了。要不然就他那小身子板儿,怎么能拉扯的住龙哥?虽然当时天黑我没看清,但是您想想,要不是他用法术定住了龙哥,龙哥又怎么可能被那个小姑娘有机会用砖头开了瓢的?”
程总嘬着牙花子,说道:“这事儿难办了。一个巴娘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她还教出个徒弟来。这样吧,龙哥那边你不用管了,我找个专人去照顾他。你现在有个重要任务,就是短时间内把这小子的行踪给我盯死了。如果有什么异常动向,你及时联系我。”
瘦子一听,心里略有点打抖,他皱着眉头说道:“程总,我这啥都不会,这学校里也进不来,咋盯啊?”
程总嘴角一挑,拍了拍瘦子的肩膀,说道:“这学校现在组织保安队,正在向社会招工,我给你找个位置你先干着,明里暗里你把这小子给我盯紧了。你也不要和他正面接触,避免暴露你自己的身份。这次你好好干,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提拔你。”
瘦子本来很害怕郑培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但程总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程总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瘦子,嘱咐道:“这上面有我的呼机号码,如果有情况就立刻通知我,明白了吗?”
瘦子双手接过名片,将上面的传呼号码默默的记在心中,将名片如同珍宝一般放进贴身的衣兜。
程总松了口气,虽然眼下这个叫郑培的小子不好对付,但是只要能盯住行踪,自己就总不至于陷入被动。他接下来要去见一个人,此人收拾过很多棘手的邪灵,名震江湖。程总托了关系,花了大价钱才将这位高人请到。但如果这个人可以彻底的将郑培和巴娘全部收拾掉,那么他所收取的酬金和公司正常运转起来的收入相比,无足轻重。
程总找到学校里的那个朋友,将瘦子安顿好之后,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他也顾不得吃饭,立即驱车前往机场。程总轻叹一声,最近这些事情搞的他也焦头烂额,手下的人又不中用,他现在只希望这个高人能尽快把事情解决掉,好让他安心清静清静。
德张市的机场不大,航班较少,所以到达口的出站乘客并不多。程总探着脖子搜寻了半天,直到人都走光了,也没有看到朋友给他表述的那个矮胖的人影。程总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表,心生疑问。
“你就是程旭东?”一个声音突然从程总身后传来,他猛的转身,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黑瘦高挑、带着墨镜,好像是一个算命先生一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您是……”程旭东赶忙问道。
算命先生一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下姚津铭。经朋友引荐,与程总交个朋友。”
程旭东心中暗暗吃惊。且不说这个人的步法如此轻健,走到自己背后而自己却并未察觉。就单说这个外貌,就与朋友的描述简直大相径庭。但一切信息又都能对的上,难道这个高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程旭东即刻隐去脸上的疑虑,微微笑着问道:“久仰久仰,‘摇金铃’大师的名头如雷贯耳,我能与大师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敢问大师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其他朋友?”
“就我一个人。”姚津铭生硬的回答道,他的眼神隐匿在黑色的圆形墨镜之后,冷漠中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程旭东心想我到要看看你这个家伙到底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一面笑着,一面主动伸出手去,要和姚津铭握手。“大师辛苦辛苦,我没能及时迎接,真是抱歉抱歉。”
姚津铭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突然伸出手去,将程旭东的手握住!
“哎呀!”程旭东赶紧抽手,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姚津铭的手掌冷如冰块,而是他的手被抓住的瞬间,掌心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你这是?!”程旭东虽然脸上还挂着尴尬的微笑,但眼中已经暗藏杀机。他看着掌心的位置凝出一个小血珠,而姚津铭惨白的手掌上沾着一点鲜红。
“程总莫见怪。”姚津铭呵呵一笑,“小的初到贵宝地,人单势弱,万事不得不防。”
程旭东冷笑一声,说道:“大师太见外了,这是不把我程某人当朋友喽?”
“哈哈哈哈!”姚津铭突然扬天大笑,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程总,恕我直言,这事还没办,您还就真的未必能把我当朋友吧。”
“好!爽快!您这一看就是能办成事儿的人。您这个朋友我程某人交定了。”程旭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暗道咱们秋后算账。
回城的路上,两人无话。程旭东开着车,总觉得坐在副驾驶的姚津铭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但从最直接的感觉来判断,程旭东觉得这个姚津铭最不对劲儿的地方就是没有什么生气。倒不是说他不够活泼,而是觉得他整个人的表情、语气、动作等方面都显得特别僵硬。尤其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大热的天儿别说汗珠,连根汗毛都看不见,细腻光洁的如同一个成天涂脂抹粉的女人的皮肤。
程旭东收了收目光和心思,只当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是姚津铭的个人喜好。因为有些东西如果深究下去,只会让他自己觉得恶心。
“姚大师,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去宾馆?”程旭东笑着问道。
对方没有回应,是那种根本就把他当空气的没有回应。
程旭东以为对方没有听明白,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姚大师?你饿不饿?不饿的话要不就先回宾馆安顿一下?”
姚津铭仍旧没有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程旭东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他看着姚津铭泛着青光的面孔,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姚大师?姚大师?你不舒服吗?”
姚津铭的脑袋忽的一下垂到了胸口,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程旭东一脚刹车踩到底!车子在柏油路上搓出一条长长的刹车印后停了下来。空档、手刹、打开双闪。程旭东使劲推了推姚津铭的肩膀,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一试……
程旭东面色苍白,两眼呆滞的垂下手臂。姚津铭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丝毫的呼吸了。
妈的!怎么办!程旭东的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和解决方案,但最终都被他给否决了。他心乱如麻,本来棘手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摊上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人。这下不仅巴娘的事情没法解决了,甚至连他自己都陷入一片麻烦之中。
程旭东戒烟已经快十年了。现在他无奈的点上了一根,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头枕在驾驶座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唉哟?程总,你还抽烟啊?来来来,给兄弟一根。”从后排的座位上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程旭东吓得肯定会从车窗上跳出去。他记得后座上只放着姚津铭的大箱子,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大活人?他目瞪口呆的扭头看去,一个身材敦实,穿着花衬衫和大裤衩,像是刚旅游回来的胖子正横躺在后座上。
“你是谁?”程旭东惊讶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胖子笑嘻嘻的坐起身来,自顾自的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点上,说道:“程总你好,我就是姚津铭,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那他是……”程旭东惊讶的看着副驾驶的那个算命先生,问道。
“哈哈,他呀!”姚津铭得意的喷了一口烟,说道,“他叫韦昌,是我除灵的工具。”
“他不是个人?怎么可能?”程旭东眼睛瞪得溜圆,重新将算命先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姚津铭弹了弹烟灰,挑着嘴角狰狞一笑,说道:“他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