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笑道:“小姐放心,我婆婆那里自有我这个做媳妇的照应着。她们两个只给小姐使唤,若实在不喜就做粗使丫头也使得。”
说着就叫紫霞春妮两个给黛玉磕头行礼,紫霞春妮两个脆生生的应了,利落的就跪下磕头,口内道:“奴婢给小姐磕头了。”
黛玉见二人十分爽利可爱,因笑道:“如此,我就听林大娘的了。你们都起来吧,只如今你们还由林大娘分配,等回了苏州再跟了我吧!”
紫霞、春妮两个丫头脆生生的应了,林大娘便吩咐二人去炖参汤。
黛玉坐在船舱里,倚着花窗往外头瞧。这船两侧各有两扇满雕着“寿”形花样的的大花窗,糊着绿纱,里侧又有一帘厚厚长长的帷幔遮着。花窗外头俱有可合可开的遮阳蓬,白天支起来,可防着日晒雨淋,又可看外头风景。到了夜间则收起,外头再不透一丝灯光。加之有林守义和北王家的另二艘船一前一后的不远不近的护着,黛玉的船靠右行着,十分的清静安全。
是以此时黛玉坐在船舱里,隔着绿纱窗,便可看到外头,却不会被外头瞧着,十分的便宜。
不知不觉间船已离岸几丈远,泊岸边已聚拢了许多大小船只,码头上复又熙熙攘攘起来。
船行处,便在略有些发黄的河面上犁出一道道的斜斜的白浪,一层推一层,交叠着传递开去。两岸枯黄的衰草和日渐光秃的树丛也跟随着浪花静静的往后退去,京城已渐渐遥远。
回首时,大观园中的悲欢往事仍历历在眼前,令人心潮起伏,感怀不已。只是此时,却有了观局者的清醒和洞明。人生如梦须知醒,虚情假意须知弃。人生如戏须辨真,孝义真情所当执。
自己曾执着不放一心痴缠的竟象是那轻薄柳絮,无根无依,无风自落,有风飘泊,半点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放开怀抱,天地自宽。归途茕茕自会有清风明月相伴,前路漫漫自会有春花冬雪可赏。
浓浓的水湿气透窗而入,袭着人寒浸浸的。
紫鹃忙往一旁的小铜香炉里放上一把素香,又拿来了才刚解下的粉色披风给黛玉披上,系好带子,笑道:“姑娘略看一会子就罢了,这窗口下水汽重,风又凉,冻着就不好了。”
黛玉微笑着点点头道:“晓得了。整日呆在园子里,久未看过这般自然天成的景致了,满心里喜欢的很。”
紫鹃笑道:“咱们这一路回去,可不天天这样的景致呢,只怕姑娘会看腻了呢!”
黛玉摇头笑道:“那倒不会!咱们这一路向南,途经多少地方,有时风和日丽,有时雨洒雪飘,又怎会都是一样的景致呢,又哪会看腻呢!瞧瞧这些往来穿梭的船只,或大或小,或轩昂华丽,或破旧简陋,又岂是咱们坐在家里能看到的!”
正说着,就见春妮从后舱掀起帘子,紫霞端了一个梅花形填漆茶盘走了进来。
雪雁忙走上前接过捧到黛玉跟前的炕几上,笑道:“姑娘且不忙看风景了,先把紫霞她们熬的参汤喝些,身子暖和了,就不怕这水上的凉气了。”
黛玉点点头,因慢慢的喝起参汤来。紫霞在一旁站着,只穿着银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同色棉绫裤,扎着裤脚,烟灰绣花棉鞋。头上简单的梳着两个髻,只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两个袖口都撸了起来,露出小半截微黑而结实的胳膊。
黛玉因问道:“这样大冷天,就穿这么些不冷么。偏还把袖子撸了起来。”
紫霞笑道:“奴婢惯了,只觉得这样才快活方便。且才刚在后头烧火熬汤的也不冷。”
雪雁走到紫霞身边摸了摸胳膊,笑道:“果然热乎乎的,小小年纪,这胳膊上的肉却这样结实的。”
紫霞紧抿着嘴笑笑,也不说话。
黛玉也笑道:“雪雁越发淘气了,才刚是乱说话,这会子竟动手动脚起来了。紫霞还小,你别吓着她了。”
紫鹃看着黛玉参汤喝完了,便收起碗放在茶盘里要拿出去。
紫霞忙接了过来笑道:“姐姐给我就成了。”说着便转身自打了帘子出去了。
雪雁因笑道:“她哪里吓着了。照我看来,紫霞春妮两个倒象是常在外头走的,胆才没那么小呢。”
紫鹃也笑道:“正是呢,看她两个虽小,却一点不认生,也不扭捏,很象是历练过的。”
黛玉点点头道:“你们倒都仔细,我却没看出来,不过觉得她两个都很爽利,到底怎样回头问问林大娘就知道了。怎么半天了,也没见春纤的影儿呢?”
雪雁笑道:“她在隔壁王嬷嬷那里呢,也不知忙什么呢。姑娘可要叫她过来?”
黛玉笑道:“不必了,不过是没见着她,白问问。”
紫鹃笑道:“春纤素习就和王嬷嬷亲,没事时只爱陪着王嬷嬷做针线。”
雪雁笑道:“春纤和我都是王嬷嬷打小儿挑了过来服侍姑娘的,只因她比我小一岁,那年姑娘初进京时便没带。春纤喜静,又比我心细手巧,王嬷嬷便把自己的一手针线技艺全教给她了,她没事时也总爱跟着王嬷嬷。”
紫鹃笑道:“我见她针线极好,又不爱说话,便只让她做姑娘的针线。却不知王嬷嬷竟是她的师傅呢!哪天我也讨教讨教去。”
黛玉因笑道:“王嬷嬷的绣工原是极好的,我的针线活还是她教的呢,不过我懒又笨,只学了些皮毛,没取到真经,白费了她一番精心传教!你的针线也算是好的了,若再得她点拔一二,可不就越发了得了!”
紫鹃笑道:“细说起来,姑娘的针线才叫好呢。最难得花样儿别致,做的又新巧,凡人再想不到的。”
雪雁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们姑娘要么不做,但凡做的都是没人能及的。”
黛玉笑道:“好了,你们也别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高兴了。我做的算什么,不过些小玩意儿,原是闲着做着解闷玩的。不比你们,这么些年,我穿的衣服都是你们做的,才真真是做的好呢。”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不觉就到了午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