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起先也替宝玉高兴,后看着宝玉眉飞色舞的神情,想起他早间还在自己这里哭,这一天还没过,便已忘了迎春之事,渐觉寒心。虽面上仍挂着笑望着宝玉淘淘不绝的说话,眉头却渐渐紧蹙,心里异常痛苦悲凉。
宝玉浑然不觉,正说着太太老太太如何欢喜,就听丫头报:“袭人姐姐来啦!”
袭人进来见黛玉只坐在那里听宝玉说话,心下颇安,笑道:“二爷还在这里说话呢,也不看看现在几时了,纵有要紧的事同林姑娘说,也要先回去换了会客的衣裳才是。回头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匆匆忙忙的难保有疏忽,太太老太太跟前又要落不是。”
宝玉见袭人进来,早已站起来了,忙笑道:“才说几句话,你就来了。”因看着黛玉半晌未曾说话面上也有疲累不耐之色,便又道:“林妹妹,我先回去换衣裳了,一会子咱们一起到老太太那里吃晚饭!”
黛玉不言,只点点头,看着宝玉随袭人去了,方长叹一口气,不免滴下泪来。
紫鹃上前收拾桌上的茶碗,劝黛玉道:“好好儿的,姑娘为何又哭了。回头老太太看到姑娘眼睛红了又该心疼了,姑娘纵不念着我们服侍的辛苦,也要顾念着自个的身子才好!雪雁,打水来给姑娘匀面。”
黛玉默然拭泪,幽幽道:“二姐姐那样大的事都能瞒着不让老太太知道,我掉几滴泪又怎会知道!老太太那么多孙子孙女都疼不过来,又何况我不过是个外甥女!”
紫鹃忙笑道:“除了宝玉,别人怎敢比姑娘。谁不知道老太太心里除了宝玉,头一个就是姑娘了!”
雪雁放下针线,站起身气道:“听了姐姐这话,我心中越发有气了。袭人姐姐如今越发拿大了,越发连些规矩都不懂了。今儿两次见姑娘竟没正经请教一声!难道她不知道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子么?”
紫鹃忙笑道:“雪雁别混说,二爷房里的丫头原比别人有脸面,她又是二爷房里的第一人,又得了太太心,咱们谁还敢跟她比呢!且她一时情急忙忘了也是有的!”
雪雁气道:“谁要跟她比了,她那样的人也不值得一比。不过是气她眼里没有姑娘罢了!听说她才是真妆狐媚子勾引二爷的呢。太太倒错撵了晴雯姐姐了!说起来,老太太如今也不管事了,太太竟连老太太的丫头也撵了。”
黛玉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刹那间仿佛明白了许多事情,心中尚存的三分希望霎时又去了两分,顿时手脚冰凉。
紫鹃忙急道:“这样的话也是你我能说的么,你只顾说着解气,小心被人听去了把你也撵出去。正经还不快打水来!”
雪雁道:“哼,好好儿的,凭什么撵我走!我是跟着姑娘来的,又没白吃白住他们家。除非姑娘,别人都撵不得我!”
黛玉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们也别拌嘴了!礼出真心才可贵,又何必定要勉强。我原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不过是暂住,这些俗套虚礼也计较不得。只要你们眼里有我就行了,我只拿你们当姐妹,有我在一日,定不教晴雯的事在咱们这里发生!”
见紫鹃雪雁连连点头,便又道:“雪雁,今日的话咱们私下说了就完了,万不可再与别人说去,咱们如今不比在自家,凡事谨慎些,不能让人捏住错儿!你们若听见有人背后说咱们的不是的,也不必回嘴。尽可悄悄的告诉我,日后我自有分争!好了,打些温水来,一会子老太太那里该传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