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和黛玉系好了披风,早有七八个婆子抬过两乘湘妃竹椅小轿来,请了王妃和黛玉坐上,轿上铺了厚厚的枫叶卷风花纹大条褥,坐着甚是暖和舒适。
出了玲珑阁,转过一片冬雪石磊成的假山,穿过荼蘼架,便到了枫影馆。
宫女们上前扶了王妃和黛玉下轿,进了馆中,王妃只命宫女好生招待了紫鹃,自己却拉着黛玉的手进了东边里间。
一时彩儿奉上了两碗雪参茶,便掩了帘子退了出去。
黛玉有些不解的看着王妃。
王妃淡淡笑道:“妹妹不必疑惑,并没有什么大夫,不过是我想见妹妹的托词罢了。”
黛玉恍然,因笑道:“姐姐既便不请我来,我也是要想法来辞辞姐姐的?”
王妃讶道:“怎么妹妹要走?谁赶妹妹走的?是因为那贾宝玉定亲的缘故么?”
黛玉摇头笑道:“姐姐为何如此问我?我原不过是暂住在外祖母家的,自然是要回去的。与别人都不相干!”
王妃认真的看了黛玉半晌,方道:“妹妹听我说了可别恼。听王爷说,那贾宝玉素日甚是夸赞你,话里露出的意思倒象是你们彼此有情的。因此前儿王爷回来说那贾宝玉定亲了,定的却不是你。我这心里怕妹妹心里不好受,才想着接妹妹过来散散心说解说解的。”
黛玉莞尔笑道:“多谢姐姐对我的一片真心。姐姐放心,我与贾宝玉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哥哥定婚了,做妹妹的又怎会不高兴!只不知那他为何在外头乱说起我,若叫别人误会,坏了我清白的女儿名声。”
王妃点头道:“妹妹的话很是。王爷也曾提醒过他,不能在外头乱说起姑娘们的事情,恐被有心人传出去坏了姑娘们的名节。他也说知道,不过是心里极推崇王爷把王爷当作知心至交才说些心里话的,并不曾在外头乱说。王爷才罢了。”
黛玉点头叹道:“但愿真如他所说的!也不枉我们姐妹打小儿和他一起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情分了。只怕他素习不知忌讳,一时高兴口没遮拦,说出去还不觉。再或叫有心的人听了,更不知以讹传讹,传成什么样儿了。”说着眼神语气便有些忧虑之色。
王妃忙笑道:“妹妹放心,这倒是没有的事。王爷也是天天在外头走的,倒真没听到过别人在外头议论过妹妹什么不堪的话,有的也尽是夸赞说贾府的几个姑娘个个能诗会赋,才情过人罢了。说起来也,我还要谢谢这位贾宝玉呢,若没他,我和王爷也看不到妹妹做的那些好诗好词呢!”
黛玉红了脸笑道:“叫姐姐雅笑了,那不过是我们姐妹闲着无事玩的,哪入得了王妃的眼。偏那贾宝玉到处卖弄,把我们女儿家的笔墨乱传。真真叫人臊的很!”
王妃淡淡笑道:“那样轻灵绝俗的诗也真只有妹妹这样的人才做的出来,叫我在心里爱慕了许久了,老天再不负人的。妹妹才说要回去,真真没有别的原因?”
黛玉柔柔的笑道:“我们家乡有一句俚语: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也不为别的,只想回去过几日自由自在的日子。”
王妃点点头,却又皱眉问道:“你一个女儿家回去没了依靠庇护叫人怎么放心呢!”
黛玉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家里虽没了父母兄弟,却还有几个忠仆义奴。托赖着祖宗的福泽,我家里在当地还算是颇有声望的,兼之我父亲生前结交了许多好友,因此这么些年竟没有人去扰事生非的。且都知道我外祖母家在京做官,又有表姐在宫里当娘娘,姐姐说,还有谁会去欺负我呢。”
王妃叹了口气道:“妹妹说的固然有理,只你素日呆在府里,没经世事,哪里知道世事人心呢!我是断难放心的。”
黛玉摇摇头笑道:“姐姐以为我呆在外祖母家,凡事都有人侍侯,我只管吃饱穿暖,便什么都不知么?”说着叹了口气,低声道:“外祖母家上上下下,主子奴才几百号人,一天里大事小情有多少。面上都客气和善,私下里争权夺利邀功取宠,只差你死我活了。不说别人,单说我们姐妹几个身上就有多少的故事,就能看出多少的世情冷暖,人心势利!哼,竟是一时也说不完的。姐姐细想也就知道了。因此,且不说我还有家可回,就是没有,我也是要想法子离了那里的,不然我等着被人算计了么!”
王妃听着黛玉的话,也黯然叹气,道:“妹妹的意思我也明白了。认真说起来,这京中乃天子脚下,王权争斗更为凶险。今儿荣华富贵,明儿就可能抄家问斩。妹妹回去也好,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烟雨江南,诗画江南,灵秀江南,多少风流景致,多少柔情典故,令人吟咏挂怀,让人神往梦牵。我也想去呢!”
黛玉笑道:“姐姐若去,妹妹则扫花烹茶以待!”
王妃看着黛玉巧笑嫣然,一张俏脸温婉清丽,赏心悦目,不由笑道:“好妹妹,看着你这般开心我就放心了。咱们就说好了,妹妹先回去,待我身子好些了就去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