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大娘小名莉儿,祖籍原在安徽,家境甚是贫寒,六岁那年因家中发大水,与寡母相扶着逃到了苏州,母亲一路劳苦得了重病,又无钱医治,竟死在了路上,当时的林大娘身无分文,当街哭天呼地。可巧当天王嬷嬷牵着林如海在街上玩,年仅十岁的林如海看见了颇为同情,因叫家人帮着安葬了她母亲。王嬷嬷见她可怜便带回家,亲自调养了些时日方送给林海的母亲林夫人使唤。
这莉儿虽长的不十分标致,却也聪明伶俐,最难得是良善忠心,心里一直记着林如海对自己的大恩,后来便嫁给了王嬷嬷的儿子林守义,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成家了。
王嬷嬷原是林如海的奶娘,这林守义也是打小就跟在林如海后头的。林如海生性散漫宽厚,又没个亲兄弟,与这林守义倒甚是亲和,倒有股子亲兄弟的亲热。一直视林守义为心腹,后就委了林守义为大管家。
林如海去逝后,林守义一家便回了苏州照看林家祖产祭田。
贾母听得说林家苏州老家里的祖产一年也有一万多银子的进益,且这几年也就三四个看家扫院的仆人,花销极有限。又听说苏州城里的官绅富豪对林家都十分尊敬,心里便更放心起来。
只说黛玉这两日可是十分的忙碌起来。一则探春姐妹们听说黛玉要回去了,都来找黛玉说话,各人又送了黛玉些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鞋袜或自己画的画儿做的诗词之类的。二则虽紫鹃雪雁等已收拾好了潇湘馆内的东西,却有许多不能带走的东西要等黛玉处置。旧年的那些题了诗的帕子、和宝玉赌气铰坏了的香袋和一些悲情伤怀的诗词稿子只嘱咐紫鹃全烧了。还有一些历年元妃并些王妃诰命赏的金玉玩器,便都分着送给探春惜春姐妹了,紫鹃雪雁等也瞅着空儿到各自相好的姐妹跟前道别。
这日,黛玉在潇湘馆中忙了半天才好容易稍闲下来,便与众姐妹们陪着贾母听戏说话。这里一折戏没唱完,就见雪雁悄悄的来找黛玉,道栊翠庵的妙玉在潇湘馆里等着姑娘说话儿。
黛玉只得离了席,同雪雁回潇湘馆。只刚过了沁芳亭,就听见旁边假山后头有两个婆子的声音传来。
黛玉因一心记挂着妙玉在等,也未在意,只紧着往前走。雪雁却在后头放慢脚步留神听了。只听见周瑞家的声音飘进耳朵:“戏唱的是热闹,只哪里得闲儿听呢,太太吩咐了好些事情呢!宝玉定了亲了,这园子里又住着姑娘们,太太不放心,叫你们各处勤谨些。”
婆子笑道:“这是自然的了。谁想到咱们家又与周大将军上联姻了。素日老太太那样疼林姑娘和宝玉,我们都以为是一对儿呢。这林姑娘老家从来没见人来的,这乍乍的却又有人来接了,岂不又叫人意外呢!”
周瑞家的嘘声道:“再别说这样的话。太太为此也悬了好些日子的心呢。如今虽说过两日就要走了,却也不能大意了。”
婆子忙悄声道:“我们也常替太太算计的,她住在咱们府里这么些年,吃住全用的是太太的,仗着老太太疼她,不比宝玉差什么。天天横针不拿竖线不捏的,还尽给人脸色看。如今就这么说回去就回去么?”
周瑞家的低声道:“要不怎么说太太菩萨心肠呢。素日张狂些,不过念她无父无母的可怜她也就罢了,最恼她在宝玉跟前拿张做乔的,引的宝玉无心读书。只碍着老太太护着,不好怎样罢 了。如今倒好了,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两日,待这妖精走了太太就能放下心了!”
雪雁听到这里已气急了,正想转过去问究竟,又想起黛玉吩咐的话,只得忍住,却又不甘心。
此时黛玉前头回头唤道:“雪雁,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呢。把我走丢了你竟也不知了!”
假山后头的声音立刻就停了,雪雁嘟了嘟嘴,强着笑笑,高声回道:“姑娘,我才看见两只尖嘴黑心的大肥耗子穿到那假山后头了,唬了我一跳。不得好死的东西,待我扔石头过去吓它们一吓!”说着果真拣了块石头朝那假山后头扔过去,口内道:“叫你们再敢使坏害人,下回再叫碰到,准叫人拿了乱棒打死。”
黛玉在前头‘扑哧’笑道:“谁叫你总爱发呆落在后头了,阿弥陀佛,那样恶心的脏东西,幸而没叫我看见。”
雪雁拍拍手笑道:“正是呢,幸而姑娘没看见,不然真真要恶心死呢!真真晦气!”说着朝假山那里啐了一口,方紧走了几步,赶到黛玉身边了。
这假山后头正是周瑞家的与焙茗的娘老叶妈,只当姑娘们都在老太太那里看戏玩笑,一时说的兴起。被雪雁与黛玉这一番话吓的半天没敢吱声。
估摸着黛玉主仆走远了,又过了好一会子,见外头没什么动静,两人方探头探脑的走出了假山,也不知雪雁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讲话,到底心下有些慌张不安,各自无趣的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