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间吃完饭,黛玉刚走到潇湘馆门口,就见琥珀追上来道贾母请过去有话儿说。
黛玉心知必是为着明儿去北静王府的事,但不知贾母有什么要吩咐的。
进得贾母上房,贾母却已在里间榻歪着了,只招手让黛玉坐到身边来。
鸳鸯正给贾母捏腿,见黛玉来了,先扶起贾母,又从小丫头手里端过合欢花泡的茶来放在一旁的几上,便笑着拿过针线领小丫头们退到外间侯着了。
贾母笑着拍了拍黛玉的手,先问了问饮食睡眠,方笑道:“玉儿,眼看着明年你也要及笄了,好多话我也该同你讲了。”
黛玉巧然笑道:“老祖宗要说什么?玉儿仔细听着呢!”
贾母笑道:“前儿我和宝玉他娘进宫去看娘娘,说起了宝玉的婚事了!”
黛玉笑道:“老祖宗为何跟玉儿说起宝二爷的婚事了,这哪是女孩儿家该听的!”
贾母笑道:“这里也没旁人,咱们祖孙两个有什么话说不得的。你也别害羞,与你也大有干系的。只怕你听了心里不好受!”
黛玉笑道:“老祖宗小瞧玉儿了,玉儿可不是小孩子了,许多事我心里早明白了,老祖宗但说无妨!”
贾母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前年,娘娘端午节的节礼就露出意思来了,不过我装糊涂没吭声。前儿娘娘问我说把宝钗配给宝玉如何。”说到此,贾母停了下来,见黛玉神色平静如初,便又道:“我就说:宝玉和林丫头打小都在我跟前长大,照平时留心忖度看来,宝玉和林丫头相处更和睦些,宝玉倒配林丫头更好些!我话还未说完,宝玉他娘就说‘林丫头虽也好,只脾气性格没宝丫头端庄绵柔,身子又弱,也禁不得宝玉总惹他生气。依媳妇看竟是宝钗更好些!’”说到这贾母不禁有气,叹了一声。
黛玉端过茶递到老祖宗嘴边笑道:“老祖宗先喝口茶!老祖宗为何叹气,二舅母说的也没错。二舅母素来就喜欢宝钗,老祖宗何不就依了她,成全这对金玉良缘呢!”
贾母颇意外黛玉如此说,不解的问道:“怎么玉儿真这样想?难不成素日都是我看错了!”
黛玉点头莞尔笑道:“老祖宗先喝口茶吧,玉儿手都有些累了!我和宝二爷打小一处长大,自然比别人亲厚些,却也仅此而已,并无什么儿女之情。老祖宗只管依了二舅母就是!”
贾母笑着喝了口茶,叹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才好受些!我不过最疼你和宝玉,就希望看着你们能成一对儿。唉,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她们还能问我一声,我也该知足了!可不就随她们呢。我只气你舅母为何在娘娘跟前说你的不是。”
黛玉笑笑道:“老祖宗,我也不管别人背后说我是与不是,好歹别叫我当面听着就是了,只要老祖宗疼我就足够了。老祖宗也别为这些事操心,只安心享福就是了!”
贾母搂了黛玉笑道:“还是我的玉儿明理大方。这么多孙子孙女中除了宝玉,我最疼的就是你了。别的事我也不管了,你的终身我可是要管的,不能让你有一丝委屈!你可知道明儿你们姊妹几个为何会去北静王府做客么?”
见黛玉摇头,贾母笑道:“听说王妃成亲四五年了,总没所出,身子又不好,现下正要给王爷娶个侧福晋。只王爷说了先得王妃看中了的才可,才请你们去王府的。”
黛玉秀眉紧蹙问道:“老祖宗,玉儿想托病不去可使得?”
贾母摇头道:“使不得,今儿见你们都好好的,哪里能明儿就病了,说来也是不信的。且那北静王是个贤王生的文采风流才貌俱全,深得圣上倚重,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怎么你竟不想去呢?”
黛玉沉默了一会,方幽幽叹道:“听老祖宗这一说玉儿更不想去了。王妃身子正不好,我如何还要去当这个侧妃刺她的心呢!老祖宗想想,当年我母亲与爹爹是何等恩爱,也是因为我母亲迟迟未育,爹爹才被迫纳了几房妾室。爹爹虽一心在母亲身上,母亲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身子就越发的弱了,怀着弟弟时就常不舒服,弟弟生来就带着病,终没能长大。我母亲也……”说到后来便哽咽难语,只拿帕子拭泪。
这些事贾母如何不知,想到那福薄早亡的女儿也禁不住老泪纵横,连连点头道:“玉儿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糊涂了!只玉儿这样人品,明儿要被看上了可怎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