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N县郁江镇郁江村,一夜春风,收敛了天地间的寒气,瑰丽的朝阳如一双温暖的大手抚过大地,郁江河两岸的垂柳已满是嫩黄,河水漫漫流淌,烟霭漫空,映带着远天几点归来的鸿雁,天地间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河岸边的山坡上,油菜带着露水,绿油油的,一阵微风吹过,荡起阵阵绿浪,油菜田边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吊着的一个虫茧左右摇摆,虫蛹在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头老黄牛悠闲的在一块荒土里啃着草,五六头骡子组成的骡队驮着河沙被主人牵着叮叮当当的走在山路上,对面山上的灰草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野鸡的嘎嘎声。
油菜田边不远的树林里的一户人家里,轰隆隆的机器声响个不停,院子里搭着的竹杆上,晾满了刚生产出来的面条,一只大花猫依偎在一只黑狗肚子上,躺在院子里悠闲的晒着太阳,几只老母鸡正争抢着掉到地上的一半截面条。
“啊哈!”
突然从门口传上来一声模仿李小龙的声音,紧跟着一个瘦高的人影凌空而起,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扫堂腿,吓得那几只鸡扑哧扑哧的就飞了出去,谁也没有抢到半点好处。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帅气的动作,但这个人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帅,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响,整个人来了个平沙落燕式,仰面摔倒在了地上,一杆刚刚生产出的面条如天女散花般的从空中掉落下来,像一张鱼网一样罩在他的身上,一截挂面的竹竿正好掉到他的额头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红印。
“嘶,哎哟!”
刚被吓跑的鸡见那个吓自己的家伙遭了报应,又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像是嘲笑般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争夺那半截面条。
这个以自毁形象的方式出场的男子叫张明杰,是这家面条作坊老板张大能的儿子,今年22岁,他去年从技校毕业后在城里一家饮料厂里打了一年的工,春节回家过年,趁着这段时间帮着父母生产面条。
张明杰这人瘦得像个竹竿,身高近一米九,体重却不到一百斤,长相也很一般,整天嬉皮笑脸的,放到人堆里要把他找出来都困难,他不但形象不怎么样,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从幼儿班到高中,从来没下过倒数前三名,整天只顾吊二啷当,游手好闲,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就是不好好读书。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也很有自知之名,高考都没有参加,后来进了一所技校,勉强混了个毕业证,不过在这个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的社会,他那个技校毕业证就跟没有一样。
“嘶!”他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呲着牙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摸着摔痛的屁股,伸长脖子悄悄往加工间看了一眼,见刚才那丢人的一幕并没被里面的父母发现,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面条捡起来理顺,也不管上面粘着的灰尘,熟练的把面条晾好。
“明杰哥,兑面。”
张明杰晒好面条正准备往加工间走,突然一个粗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高马大,憨粗憨粗,二楞二楞的男子背着一大个灰色尼龙口袋走进院子,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一边揉着摔痛的屁股一边嬉皮笑脸的笑道:“大憨,你前不久才兑的面,这么快就吃完了?你们家是天天顿顿都吃面条吗?”
“哎,我妈嫌煮饭耽误时间,动不动就煮面条吃,我和我爸现在听到面条两个字就反胃。”
来人叫李大憨,村里的泥瓦匠,从小就是张明杰的跟班,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那你还来兑?”
张明杰接过李大憨背篓里的袋子放到秤上,一边拨弄秤砣一边笑道。
“我也不想呀,我妈说了,家里没面条,开不了锅。”李大憨苦着一张脸,能看出来他真的很讨厌吃面条。
张明杰瞟了李大憨一眼,嘻嘻笑道:“面条吃了好,长膘,你看你这身板,你得感谢你妈。”
“喏,小麦50斤,打算兑几折的面?”张明杰指着秤说道。
“六折的吧,既然不得不吃,那就吃好一点。”李大憨呵呵说道。
“你就这点追求。”张明杰对李大憨翻一个白眼,熟练的把麦子倒进大桶里:“50斤麦子,六折的面,五六三十斤面条,就这两捆吧,来,接着。”
李大憨伸头往门外面瞟了一眼,见外面没人,这才伸手接过面条,一边往口袋里装,一边神密兮兮的说道:“明杰哥,今天王家整酒,你去不?”
“不去,谁家整酒都不去。”张明杰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哎,可惜了。”李大憨满脸的遗憾。
“什么可惜了?”
“看美女的机会呀,你是没出去看,全村哪个大老爷们儿没有去,就你无动于衷。”
张明杰轻蔑的一笑,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比别人多个眼睛呀还是多个鼻子呀?”
李大憨的眼里满是春光:“哥,我知道你家和王家有仇,但人家女儿长的漂亮是事实呀,她可是我们村的村花,就是在全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问问那些老少爷们儿,谁不想把她娶回家呀?”
张明杰一幅不屑的表情说道:“不管她长有多漂亮我也不稀罕。”
“不是吧明杰哥,你说心里话,你就没想过要把她娶过来当媳妇儿?”李大憨贱贱的说道。
“不想,你看看她那张脸,冷冰冰的,跟冰棍似的,像刚死了爹一样,大憨我告诉你,要让我娶她,除非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这话张明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看来他说的是真心话。
李大憨撇撇嘴说道:“好吧,你不去算了,我得赶紧过去了,难得有一次和美人儿亲密接触的机会,我可不想失去。”
张明杰白了他一眼笑道:“机会还少吗,你隔三叉五的就去她家买酒,你家都可以开酒超市了吧?”
李大憨摸着头一阵呵呵傻笑。
张明杰收起笑容,拍了拍李大憨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大憨呀,你是订了亲的人了,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媳妇儿不?”
“那有什么?别说是订亲了,就是结婚了,那也不能剥夺我欣赏美的权利,再说了,我不过就是去看看,又不想干什么。”李大憨理直气壮的说道。
张明杰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想干点什么,只是没机会呀。”
“哎呀,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
李大憨脸一红,背起背篓就跑了。
张明杰看着他的背影,一个人乐了起来。
此时加工已结束,机器已关,他父亲张大能顶着一头的白面粉,举着大烟枪蹲在门口吞云吐雾,时不时的还摸一摸自己的小胡子。
这个张大能,长得和张明杰一样一样的,一米九的身高,体重不足一百斤,远看就像一根电线杆,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和张明杰站一起,不用问就知道他俩是父子。留着一撮小胡子,浓眉大眼,长得一脸正气,有点不怒自威的感觉,如果要穿上一身长衫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古时候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但你再一看他手里的那一杆从不离身的大烟枪,以及他身上那股熏人的烟草味后,立马会大跌眼镜。
张大能吸了口烟,见张明杰哼着歌儿吊二啷当的走了进来,慢吞吞的问道:“刚才是谁在兑面呀?”
张明杰揉了揉屁股,头也不回的说道:“李大憨。”
“你俩不是同穿一条裤子吗,怎么没留人家多待一会儿?”
“他急着去吃酒呢。”
张大能吐了一口烟,满脸不屑的说道:“是去王胖子家吧?要说这王胖子也真不要脸,一年要整几回酒,上个月他家给猪圈修补了一下,整了个修房酒,这次他硬说是他那死去的老爹给他托梦了,在梦中让他去修坟拜台,修坟拜台就修坟拜台吧,结果又整酒,傻子都知道他不是为了修坟拜台,这种借死人发财的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把死去的老祖宗都搬了出来,真是羞死他屋的八辈仙人了。”
张明杰的妈妈吴春蓉正用帕子扑打着身上的面粉,听了张大能的话,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一年整几回酒关你什么事,你又没去吃过一回儿酒?”
张大能自顾自的吸了一口烟,看了吴春蓉一眼说道:“他王胖子要想让我去他家吃酒,就是把他祖宗十八代叫来请我我都不得去。”
“那还不得把你吓死呀。”吴春蓉没好气的说道。
张明杰被老两口逗乐了,捧着肚子哈哈笑道:“别说王家了,就是别人家整酒,我爸也从没去过呀。”
“别说别人家了,就是你舅舅家给你外公过八十大寿,他也硬是不去,他不去就不去吧,还不让我去,我这脸都丢尽了,你外公是白养我这个女儿了。”吴春蓉说完,眼圈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