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德在离开的那个早晨并没来和两个少年告别。但他走的虽早,莱恩却已经醒了。
少年站在旅店的窗边,看着二十个年轻骑手们站在马厩旁听候野人巫师的指令。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有说有笑,竟不像是去打仗,倒真像是去探宝的。
莱恩则只能默默向旧神祈祷,祈祷土匪们得到最严厉的惩罚,祈祷利德能找到龙鳞和杰克平安带回。或许杰克师父已经死了,他想起佣兵们常常议论,塔利西边的大森林里自从大火过后一直有狼嚎传出,悠远凄惨、经久不息。不知那是否是银枪的悲鸣。
野人走后又过了两天,当日佣兵们吃了午饭才启程出发。这是穆图团长和商队老板定的日子,对方也没有因为老矮人调走二十个人而不快,显然非常信任这些个佣兵们的实力。
穆图团长骑着健壮的矮马领着队伍沿塔利大道向北行进,莱恩和艾洛瑞被安排和商队货物一同处于队伍的中央,老矮人俨然已将他们作为了押送货物的一部分。莱恩对此并不在意,倒是艾洛瑞常常叫嚷着要一起走一起战斗,引得佣兵们发笑。
艾洛瑞的确有那个资格,莱恩坐在马车上背靠着商队的货物,想起同伴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不禁自卑,给他一柄长剑保准能和这些个笑个不停的佣兵们斗个旗鼓相当,而我却只有砍木桩子的份。心里想着,他下意思地摸了摸腰间失而复得的旧剑。
塔利城外的道路两旁,已不再是茂盛丛林,而是一片广袤平原。农田一望无际,夏末的风儿轻轻吹拂,惹得人睡意沉沉。
然而马车却摇摇晃晃,抖得少年直发晕。虽说道路不太平整,但到底还是赶车的人太年轻。莱恩看了看身边这个自称罗沙的年轻伙计,对方二十来岁,粗眉大眼肤色较白,穿着一身老旧的布衫,胸口敞开的扣子里毛发浓密,一望便知是个极潇洒乐观的北方汉子。此刻正满脸笑容,不知疲倦地赶着拉车的犁马。
爷爷驾的马车要比这平稳许多,养的马也更健壮。莱恩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之上,感受着路面的起起伏伏,不禁想起曾经在家乡养马的日子,渐渐出神。
“嘿,听说你是个巫师?”就在莱恩就要像艾洛瑞一般睡去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罗沙的疑问。
多谢提醒——他睁开眼看了看精神百倍的伙计——不然我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土匪们把他的巫术笔记和施法的材料烧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过巫术。
“只是个学徒。”莱恩无奈地回答。
“那也了不得啊,”罗沙说,“向好奇的赶车伙计夸耀夸耀吧,巫师学徒,讲讲看你都会些什么花样儿。”
他莫不是吧我当作变戏法的了?莱恩自嘲,“要是有材料我能点个灯,还能帮你听得远些,不过最拿手的大概是点火吧。”这或许是伙计听过最无力地夸耀罢。
“哦,那依我看只会这些的巫师,还比不过武夫。”
的确比不过。莱恩想说自己还会剑术,但又转念,自己那点儿功夫何必说出来丢人现眼。
伙计见莱恩许久不答话,便过转头来看他“我冒犯你了吗,小兄弟?若是如此,我给你赔个不是,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好好练习巫术,巫师的作用可大了呢,不然老穆图干嘛那样想方设法地留下你师父。”
“他不是我师父。”莱恩解释,“我师父叫杰克。”
“银狼杰克?”
这可奇了,莱恩不禁问道,“你也认识他?”
“别看我还年轻,可我也跟着老板好几年了。”伙计这就开始了他的夸耀,“银狼杰克,当初可是穆图团长手底下的爱将呢……”罗沙越说越起劲,莱恩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在佣兵里怎么出名。
闲聊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队伍从早赶到晚,终于在夕阳西下之前,第一个城镇于远方出现。
“银河镇。”罗沙甩着马鞭向莱恩解释,“城镇之后便是银带河,三十年前罗曼王国的雷顿公爵率领两万骑兵一直打到对岸,塔利三世国王亲自率军应敌。两军在此对峙了一个多月,塔利三世虽多次击退雷顿的大军却又被叛徒所害,一起死的还有当时银河镇的领主贝里伯爵。最终银带河以北全被罗曼王国所占,银河镇反倒因为两国的贸易而兴盛起来了。”
罗沙讲的出神,莱恩却发觉对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发亮,好像镇子里有什么宝贝似的。
“那这儿现在由谁管?”一旁清醒过来的艾洛瑞问道。
“慕顿侯爵,”罗沙回答,“虽然塔利的其他城市一团糟,但银河镇却被他管得井井有条,现在大概已是塔利最有钱的贵族了。”
莱恩依城门口所见推测,银河镇果然兴盛异常,不仅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出城的也不少。
镇子守卫紧严,穆图带队进入时城门卫队细细搜查了一番才挥手放行。队伍沿着塔利三世率军走过的街道行进,沿途的酒馆、旅店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而这时老矮人却突然骑着矮马,身上铠甲叮当作响地走了过来。“把头埋低小子们,”他的嗓音粗犷,说起话来口水飞溅,“虽说慕顿老爷坚持不在银河镇建七神的教堂,但是这里鱼龙混杂,难免有人想把你们带回南边的城市领赏嘞。”
“快躲啊呆子,”罗沙见两个少年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便掀起盖货物的麻布,把他俩裹了起来。
“哦,哦,好……”莱恩和艾洛瑞在马车上手忙脚乱地裹紧,只留了个眼缝。
老矮人见此便哈哈大笑地骑到前面去了。
市镇中央的集市广场里耸立着一座喷泉,呈宝剑状,水源源不断地从剑尖洒入浅池。妇女们在这儿用提桶和水壶汲水。东面伫立着一座朴素的客栈,石灰粉刷的墙,门窗都很老旧,屋顶盖着层层叠叠的黑色瓦片。战斧团的佣兵显然是这里老顾客,客栈的伙计看见穆图带人摇摇摆摆地过来,赶忙过来牵马,晚饭也是早已准备好的。吃晚饭的时候莱恩发现罗沙的眼睛越发的亮,佣兵也不似往常哀声叹气地向老板抱怨伙食,没吃几口便全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