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文不要觉得我们做这事不妥。”常威道:“其实这事分几层看吧。第一,咱们的水师要找人练兵,暂时咱们找不到合适的对手。现在我们的舰队挑战荷兰人,西班牙人,甚至葡萄牙人都太早了,力量还不够,正好可以用战船在海上多打打海盗,给将士们练练手,这是好事情。第二层当然是增加收入,估计一年百万以上的费用都收的上来,这一注财源我们留一半,给军司送一半,我们这边宽裕了,军司那边也要减轻不小的压力。第三层来说,中小海商以前出海就是冒险,一半危险来自海上的风浪和暗礁,一半风险就是遇着海盗。如果和裕升持续的拿海盗练兵,使这一方海域平安,你觉得商人们是愿意拿一小半的利润出来买个平安,还是想如以前那样战战兢兢的在海上冒险?
张续文也是顶级的聪明人,当下拜道:“我想左了,看来我们确实可以大张旗鼓的做这件事情。”
“船长和水手的数量够了,第四团也早就分批上船训练,这件事立刻就能提上日程。”常威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甚至在半空挥了一下拳。
……
马荣嘴里嚼着草根,百无聊奈的坐在地上等候新的军令。
战斗在天亮之前就完全结束了,一千多人的海盗和水手,一多半投降,被打死的有一百五十多人,还有几十人受了伤,其中有一部份恐怕活不下来,也有一些可能会残疾。
军医院那边一片鬼哭狼嚎,既然对方投降了,行军司方面也会适当的表现一下自己的仁德,反正药是现成的,还有一些新手军医,拿这些倒霉蛋练一下手也是好的。
将士们奉命留一部份看守十寨营盘,一部份到海边看管颜思齐留下来的舰船,大半就奉命撤回到基地军营,不过在解散命令到来之前,所有人都得盘腿等着。
卢大等人和值班的兵士一起到食堂打饭,天色大亮之后,值班军官和军士长们与辎兵们一起,抬着大桶的饭食从食堂方向赶回来。
一阵饭菜香气飘过来,人们的嘴里分泌出唾液,士兵们开始在原地挪动着屁股。
“诸位昨晚干的不错。”三十来岁的营指挥按着军刀,在全营将士面前走过,这人个子不高,最少在马荣这样的辽东人眼里是有些偏矮,军刀的底端差点就要拖到地上了。
“行军司会替大家请功,会有赏银的!”营指挥口才欠佳,眨巴了好一会儿眼,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象样的鼓舞士气的话来,好在军政官一会儿会来记录核对战功,同时会说些暖人心的话,对营指挥的水平,将士们心中有数,早就不抱什么期待了。
赏银才是大伙最期待的……军政官大家都喜欢,因为一般军政官都是挑的能说会道的,秉性也厚道的人担当,性子暴燥或是刁滑的,就算会说也不能当军政官。军政官要负责的事情很多,小到帮不识字的新兵写信,大到汇总战功,核定伤亡人员,确实赏银和抚恤金额……这些事才是每个士兵都最为上心的事情。
要是没赏银没抚恤,军政官说出花来又有什么用?
这一次是正经的战事,突袭之下颜思齐的部下鸡飞狗跳,不堪一击,第四团根本没有一个伤亡数字,只有几个倒霉蛋在黑夜里踩空了崴了脚……所有人都在担心,行军司要是因为这场战事结果太悬殊不报功咋办?
现在消息从营指挥嘴里说出来,各人算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放了心!
有银子拿,就中!
“一群瓜皮,吃吧!”营指挥是陕北人,榆林镇夜不收出身,粗豪的很,这会子抡圆胳膊一挥,好象指挥千军万马前冲:“给鹅使劲造!”
当然也不要他说,马荣等人的胃里早就象着了火,已经饿的快烧起来了。
“大块鹿肉炖番薯块管够,每人四两饼子,排队打饭!”
所有人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
早前刚入营时,因为排队就不知道叫这些新兵挨了多少打,马荣头几回挨打时都不服气。
他娘的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吃饭睡觉都要打报告,上茅房也要打报告,坐要有坐姿,站也要有站姿,还要涮牙净面,保持军容风貌……还有军服要隔一阵浆洗一次,军靴要每天都擦,就算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一天,晚上回来第一件事还得是把衣服给洗了……这么久的时间下来,排队已经成为每个人身体记忆的一份子,当然也包括叠被子和擦亮军靴。
马荣也是早就适应了,薄壮志排在他的前面,嘀咕道:“奔波了一夜,还打了仗,怎么才给四两饼子,俺的胃饿的都要把俺自己给吃了。”
马荣翻了下眼,说道:“队官,没听见说鹿肉管够?肉和番薯尽够你吃的,四两饼子是叫你配着吃的,你还打算不吃肉吃饼?”
“啊,俺刚刚饿慌了,倒是没有听清。”薄壮志黑脸上露出笑来,台湾这边补给毕竟没有大陆方便,有时候有钱也不一定有充足的物资,军中的肉食也就是刚刚管够,海里放的鸭子还没有长大,鸡舍里的鸡数量也不够,猪舍里的猪还很瘦,养的羊群数量也不够充份,总之肉食补给方面,估计要到明年才有充足的供给,在此之前当然是有些紧张。
“这仗没白打。”一个铳手笑眯眯的道:“记功,赏银,肉也尽足了吃,还是打仗好。”
“打仗好。”
“训练每天累个贼死,打仗反是轻松哩,扛着枪走走,抬枪打两铳,这就打完了。”
“那也是没遇着硬茬子,第十二团留在皮岛,那可苦的很,听说还要到林子里和东虏打,那就是不这么好打了,死人是常有的事。”
马荣脸上显露出无边的恨意,他咬着牙道:“要是能打死个建虏,纵死了也甘心。”
薄壮志向来没羞没臊没心没肺的脸上也显现出差不多的神色,虽然他掩饰的快,但马荣还是发现了。
薄壮志从来不说自己家里发生的事,但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不可能没有家人,结果在皮岛上这厮却只有一个人,发生了什么薄壮志不说,旁人也不好打听……辽镇那边逃出来的,鲜少有家里不死人的,不过一家子死绝的究竟也并不多。
“俺也会去的。”薄壮志回头说了一句,这才转身对着眼神直楞楞的卢大,把自己手中的铁罐子递了过去。
“****的。”卢大骂了一声,狠打了一大勺子倒在眼前这黑脸汉子的罐子里,嘴里骂了一句,才又道:“吃完了再来打,管够!”
……
“汉人怎么一早晨都在地上坐着?”
数里外的高山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趴伏在山顶或是半山腰的灌木从中,这是一群生番样的土著人,是除近好多个部落结成的一个大社中的所有的健壮男丁。
说来凑巧,昨天夜里不那么激烈的战事爆发的时候,这个叫“豆社”的大社也在此前召集了会议,决定集结豆社和佛南社,奶社等好几个社的男丁,一起前来偷袭那些穿灰军袍的汉人们。
在福建人移民台湾的早期,不可避免的和当地土著发生争执,地盘是固定的,汉人推进一步,土著就要后退一步,台南是平原地区为主的地方,只有少量的山地,说是高山人也并不完全准确,今天来的几个社的土著人多半也是住在平原地方,只是他们有选择的话,还是会寻找有山脉的地方安下部落的根基。
和颜思齐的十寨营区不同,和裕升往内陆推进的速度过快,需要的物资也过多,明显的对土著人的侵袭更加严重。
双方在半年内已经打了好几次,当然毫无例外的是这些土著惨败,光是外围的那些堠台就已经够这些土著人喝一壶了,更何况内里防守更森严的基地。
这一次好几个社联手,出动了五千多男丁,这在台南已经是最大的一股力量。
“不管汉人还是红夷,都是恶人。”一个部落首领恨恨的道:“先打败汉人,再和红夷斗。”
“近来我们的部落已经有好几十人被红毛人抓去了,听说他们很惨,吃不饱饭,每天被虐待服苦役。”另一个部落首领面色阴沉,眼中满是恨意。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汉人还是荷兰人,西班牙人,总之这些外来的入侵者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群不讲理的残暴凶恶的入侵者。
相较而言,荷兰人对台湾本地的汉人反而要友好的多,可能是要吸引汉商过来贸易的原因,汉人在台湾很少受到荷兰人的欺凌,就算是郑芝龙招安后移到安平,台湾彻底放弃的那段时间也是一样。
土著人则是被欺凌的对象,不管是荷兰人,西班牙人,郑家人,或是后来的清政府,都是一样。
而数百年间,不管力量相差有多悬殊,这些以射猎和少量耕作为生的土著人却是不屈不挠的反抗着,哪怕是日据时期也是一样。
“杀吧,杀吧。”首领们站起身来,身后是一群头顶插着羽毛,身上裹着鹿皮,手持着长弓的族人,人们的武器都很简陋,甚至有人拿着石刀和石斧,他们的弓箭倒是很强力,和所有原始部落靠射猎为生的装备一样,别的东西能将就,弓箭一定要制作精良。
大量的土著涌下不高的山头,几千人先是散乱的跑着,后来就跑成了一团团的样子。
土著人没有研究过军阵,但是他们跑的很有层次感,少量的精壮男子跑在两翼,并且发出怪异的叫喊声,大量的弓箭手跑在中间前列,经验丰富又敢于肉搏的胆大的战士在弓手之后预备冲上前去肉搏,阵后则是一些体力较差的或是经验不足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