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傅青铭沉吟道:“听说库伦和买卖城一带的驻军几乎调空了,现在买卖城里的军营几乎是空的。”
“差不多吧。”张子铭有些遗憾之色,说道:“犬子原本护卫另一个商队北上,后来在半道接到调令直接去却图汗部去了,我今早到驻军打听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行程也没有打听到……那是军事机密了。”
“这仗……”傅青铭有些艰难的道:“是不是有些轻率啊?”
“是有点啊。”一个青城汉商终于抓到话头,接口道:“张大人率部打卜失兔汗,可是先筑了半年的军堡,又用军堡抗了半年,把土默特弄的元气大伤,然后军力强大了,一鼓作气打下了青城。去年,和察哈尔人打,人家十万骑兵,商军就只能在旧中都一线扛住,不能把察哈尔人给灭了……”
“说啥呢。”张子铭不乐意的道:“我儿子说了,就是不想打他们,不然的话,搂草打兔子,一打一个准。”
“这个咱不懂。”那个汉商心平气和的道:“不过总感觉派一万人不到去打一个大部落,感觉太悬了。”
“嗯,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但愿一切顺利吧。”
“最少也不要吃败仗。”傅青铭冷冷的道:“不要看土默特人驯服了,要是咱们的力量弱了,想回到过去的台吉们可是不少。”
张子铭也是被众人说的忧心忡忡,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傍晚时分张子铭去工商司和外贸局打听消息,却看到了外贸司挂牌子,这个局也是调整为一个司了,这样和记名下有专门负责商业和工场的工商司,负责农林牧区养殖业的是农政司,负责对外贸易,包括南方台湾海贸的就是外贸司了。
军政司的职能和权责缩小了很多,更偏向于军方了,当然和这些民政各司也要保持相当紧密的联络,毕竟开始时这些职能都是军政司的,那时候很多商业上的事情都是和裕升商行自主进行,改公司之后军政工商农林一体,就只能是在和记内部成立新的部门来统筹这些事,当然这其中还有细微区别,比如工商之下的专责商业的掌柜是按经营业绩来拿花红,而相同地位的军人则是以军功授田的形式来领取俸禄,一是经营业绩,另一者则是军功授田,公司内部的功劳分为多种,最主要的就是这两种。
张子铭打听了一圈,不得要领,他想了想,以自己的身份到了买卖城,不求见张大人反而是说不过去,于是到了官邸之外,递了名刺求见。
在等候的时候,看到一长溜的马车停在门外,还有栓马石上系的满满当当,整条大街上到处都是随员跟班和护卫模样的人在等候。
张子铭的身份直接可以从门房进去,到二门里的大客厅等候,他坐定之后也有人奉茶,正巧遇着张瑞,张子铭拉着他道:“怎么今天人这么多?”
“好我的大理事,我这忙的脚不沾地了……”见张子铭还拉着不放,张瑞笑呵呵的道:“俄罗斯人过来了,大体商谈的差不多了,他们过来商量具体的开市时间。另外就是谈别的事,这帮大鼻子不走,旁的来见的人都耽搁住了,又有几位夫人正好一起到了,可不就忙的乱了营……”
“哦,这一次常夫人她们来了?”
“对……”张瑞答一声,想了想,又道:“咱府里都称夫人的,最多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张子铭应一声,脸上露出微笑。
张瀚的后宅也向来是八卦的中心,算是重灾区,三个夫人各有经历不同,总的来说常夫人和孙夫人都算是大家闺秀,常夫人是舅家表妹,又是富商,身份配当初的张瀚绰绰有余,孙夫人身份也不差,孙安乐是大矿主,当年的高炉比和记的还多几个,手下矿工好几千人,在灵丘也是垛垛脚满城震动的大人物,要不是和孙家搞好了关系,张瀚在灵丘的发展未必就有多顺当。只有三夫人杨柳是婢女出身,不过现在也生了儿子,在张府的地位算是坐稳了。
对这些,张子铭知道不少,不过从来不刻意打听和宣扬,和那些喜欢说上司八卦来显示自己离核心圈子很近的浅薄人相比,他要老成的多了。
张瑞显然也知道张子铭的为人,也没嘱咐什么,只叫他先等着,又是急匆匆的忙活去了。
这时院中喧嚣起来,不少人站着往外看,甚至有很多感觉攀得上关系的人跑了出去。
几十个丫鬟仆妇簇拥着几个夫人从正门进来,小雨未停,人们都打着伞,夫人们的脸庞都看不清楚,只看到几条曼妙的身影。
张瀚在这方面也是没有太多忌讳,不象他这样身份的人,若是京师勋贵和部堂高官的内眷,绝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进入庭院,被这么多人围看和打扰。
张子铭没有往上凑,他感觉这样做的话就大失颜面了,简直毫无男子气概。
一阵喧嚣过后,仆妇丫鬟们簇拥着几个夫人进了内院门,张子铭倒是和众人一起站在檐下,观看着几个小公子。
最大的张彬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并且坚决不要妇人抱。可能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所有人都知道张瀚对儿子是放养的,在生活照顾和待遇上都可以用寒微来形容,最多是小康之家的待遇。而且张瀚最讨厌儿子在妇人堆里厮混,小张彬已经正常在外院游玩,只有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回内宅,张瀚只要在家,就会带着儿子做一些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平时就是张学曾和常进全等长辈带着玩儿,很多人说起再过两年长公子就能读书,张瀚的意思却是五岁之前就是玩乐为主,最多弄些拼图游戏和识字的积木培养起兴趣,然后再读和记学校的教材,那些大明蒙童启蒙的东西,比如晦涩难明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类,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这些事情,给外人一种相当正面的感觉,最少张瀚是身体力行,对儿子毫无骄纵的意思,或许有些儒生出身的部下会感觉将来不读经少主会走上邪路,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这种想法。
所有的和记内部或外围的核心,几乎全部是商人或是以读书人经商,没有人喜欢未来的少东主是一个纯粹的儒生。
这一次连张子铭也跟着说了几句夸赞三位小公子的话……眼前这几个小子谁也弄不清楚到底谁会是未来的掌舵人,张瀚太年轻了,最少在二十年后,众人可能才会知道到底是谁接班,在此之前,只能一视同仁。
喧嚣很快过去,这时从左侧院子里走出来一群人,周瑞和吴齐等人立刻带着部下将这边的人群隔断开来了。
为首的就是张瀚与佩特林两人,都是显眼的大高个,佩特林更高一些,不过他的身形在俄罗斯人中不算壮实,背也有些佝偻,看起来就是和张瀚差不多高了。
会谈人员是两边都五六个,都是最核心的人员,近来开市在即,两边都加快了细节方面的谈判,俄罗斯人虽然没有一毛钱的现金,也没有一个连的正规军派过来,但态度还是相当的强硬和傲慢,这是俄罗斯人的特长,虚张声势,擅长以强大的国势压人,不过从佩特林等人的脸色来看,这一次在和记这里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虽然不能说脸色难看,但也绝说不上有多高兴。
两边握手告别,由于和记这边多半不懂俄语,俄罗斯人也多半不能说汉语,两边一直是用蒙语来沟通,张瀚用熟练的蒙语对佩特林道:“就是这样,我们双方的贸易绝不能有利于一方而损害另一方,合作则双赢,争斗则双输,希望贵方能明确意识到这一点,每一方都想赚取更多的利益,但要符合实际,我方的条件基本如此了,没有再多的商谈余地,希望下一次会谈,双方能正式达成共识,签定约书。”
佩特林等人默然点头,他们都感觉是遇到了强悍的对手,和记在谈判时态度相当温和,从不如俄罗斯人那样穷凶极恶的叫嚷,也不口出威胁,但一旦涉及底线则毫无商量余地,连一个字都不拿出来和俄罗斯人讨论,面对这样的对手,佩特林等人感觉需要挥舞大棒而不是虚言讹诈,可惜的是俄罗斯人在漠北这里实在缺乏真正的实力,最少相比和记还是差远了。
佩特林面露狡黠之色,说道:“我听说贵部出动了一部份军队去讨论一个不听话的蒙古人部落,也听说那个部落相当的强大,我们俄罗斯方面感觉贵军可能未必很快获得胜利,持续不断的战争可能会对贸易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为了迅速平定叛乱,使局面安定下来,我们俄罗斯人可以临时组建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哥萨克,在半个月内参加战斗……当然,前提是贵方的军队愿意停驻等待。”
马多夫这时嚷嚷道:“我建议贵方的军队等待,当然我们不是怀疑贵方军队的战斗力,事实上去年的红袍军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听说这种精锐强军数量相当的少,而与此同时我们的哥萨克也有不逊于贵方红袍军的战斗力,而人数可以召集到两千人,张大人,请不要固执,请接受我方的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