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天成卫和镇虏卫都还好,因为有张大人。到偏关那一路就不成了,不过还是比陕北那边好过,那边的人听说又要出来逃荒了。”
“晋南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咱们那边有了和裕升,不然没准现在我也在逃荒。”
“什么叫没准,你是准定在逃荒。”
“还是这边的地好。”
“肥啊,都能掐出油来。”
“这样的好地,东虏能叫辽民饿死和逃走大半,这也是真厉害。”
大同那边过来的人都是一样的看法,比起田亩的质量和肥沃程度,辽东这边的土地能把大同那边甩开老远,这样肥沃的土地上居然养不活几百万人,也就是半个山西的人数,相比辽东的广阔和土地的肥沃,还有未开发的森林和河流中的那些野兽和鱼群,在这样的地方居然饿死人,简直是荒唐!
“确实是荒唐。”黄玉安道:“东虏完全没有组织,他们的八旗确实兵农合一,但也就只是如此了,做不出更多的有益的事情,对农田之事,根据情报人员的汇总,老奴确实经常有所指示,但都是几十年几百年前的老经验,于现在的天时完全没有帮助。他们的水平就是那样,没有办法根据现在的天时来做出应对,另外他们对怎么种地几乎是一无所知啊。”
黄玉成闻言大笑,半响过后才道:“原本我想说你们农政司的人太狂妄了,但看看眼前的麦子,决定还是不说了吧。”
眼前的麦田确实长势良好,令人感觉欣喜。
麦地里的麦苗长的很厚实,麦杆不高不矮,没有太多倒伏,麦穗很多而且相当饱满,再过一个半月左右就能开镰收割,因为选种和施肥加上水力充足,这里的麦子长势比草原上的要好一些,毕竟比起土地的地力来,辽东这边的土地更加适合耕作些。
“看,我们从几处地方筑起拦河坝。”黄玉安颇为自豪的道:“抬高河流水位,然后建立多条干渠和支渠引流,这样就不需要打井,条件比李庄那边强多了。不过水车还是需要的,枯水季引流困难,就用畜牧拉动水车来引水……”
所有人都很关注的听着,毕竟象黄玉安这样水准和地位的农政官不是经常可以在宽甸这边,他们主要活动的范围肯定还是草原,从农田耕作的范围和规模来说,还有利益来说,都是草原那边最为重要。
不过宽甸这边的农田规模也是在急剧扩大,虽然有舰船不断的送来粮食,但人们都知道粮食还是自给自足更好,从运输角度来说,船运粮食耗费是最小的一种,但和裕升的人向来心气都很高,做事都想做到最好,如果十二团在宽甸能够屯垦成功,自给自足,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人的荣耀,对和裕升的人来说,荣誉就代表一切。
“来逃民了。”
远方岗哨上有人叫喊了一声,这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都从麦田里站起身来,向远方眺望过去。
“近来老奴在辽东屠杀辽民。”黄玉安满怀愤恨的对黄玉成道:“我来此之前尚未知道有人丧心病狂至此。”
“我也听说了。”黄玉成道:“此番屠杀过后,恐怕辽民十不存一。我看除了老奴害怕汉人不可靠之外,多半也是用杀人这办法来减轻粮食的压力。”
“多半如此。”黄玉安冷笑道:“可惜老奴不懂,人多种的地也多,人少种的地也少。粮食压力在天时没有改变和种地的办法改良之前,不管多少人都是一样。”
“逃民潮还会扩大的。”一个高个子黑脸官员经过这边,向着黄家兄弟拱拱手,说道:“屠杀刚开始不少人反应不及,也有人侥幸逃脱,但东虏此举定然把不少人吓坏了,往下去天气和暖易于逃亡,不管东虏看的多紧都会继续有大量辽民逃走,我们一定要在此之前做好准备。宽甸这里还是有不少平谷地方能耕作,台湾也要人,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做好。”
“这位大人说的极是。”黄玉安相当赞同,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哦,军情分司副官司赵立德。”黑脸官员笑着一拱手,又向黄玉成点头致意,然后在几个随员的簇拥下急匆匆的向前而去。
原来是军情分司官员,虽然比自己低半级,黄玉安还是神色一滞。
“我也过去。”黄玉成道:“替逃民检查一下是否有疾病在身。”
在台湾时黄玉成也经常与军情人员打交道,甚至内情和军法人员也很熟,军医官的好处就在这里,管你哪个部门,有本事就别生病。一来二去的,和这些做秘密勾当的也熟起来,明白他们只是有一些要求必须隐秘行动的行规,倒不是天生就是那种阴沉性格,所以也不象普通官员那样,一听到军情和内情等部门就是脸上变色。
黄玉安在后头远远叫道:“晚上我二人住一处,还有很多话要说。”
“知道了。”黄玉成头也没回,只拿手向后挥了挥。
看到兄弟穿着灰色短军袍,扎着腰带和穿着军靴大步流星向前走的样子,黄玉安爽然若失,当初黄玉成落拓穷书生一个时,旁人是万万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
“好了,各人随我来。”
李方终于卸掉锁甲,已经过了三个外围哨外,距离在五里以上,这里已经是相当安全的所在,不需要再全神戒备了。
前方已经有一排屋子,应该是外围驻防的连队,是一个小型营地,再往里去才是大片的农田区。
这也是商团军军营的特色,不管怎样都要保证农业区和生活区的安全。
这时已经可以看到农田区的情形,四周山谷之下是大片的麦田区,人员多数住在内里的一个大型堡垒区之内,在农田中有一些零散的房舍,应该是养着耕牛挽马的畜栏,在河流的对面一侧还有大片的低矮砖瓦建筑,李方指指那边,介绍道:“那边是猪舍羊栏,还有养鸡。”
“真是齐整。”
“真是奇了”,豹眼汉子咧着嘴笑道:“一群大老爷们,农田弄的齐整,这些屋子啥的也弄的这般齐整。”
李方笑笑,说道:“你们住下来就知道了,不仅是农田房舍,连睡觉吃饭还有各种用具都很讲究齐整,我们上头说了,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所以坐,行,站,卧,没有一样不讲规矩的,想散漫随意,到东江那边去才行。”
众多逃民都是点头,豹眼心里老大不乐意,对短须低声道:“管的这般严,这里的兵看来当不得,种地也得多花力气,我看我们过一阵还是去东江,凭咱爷们的身体,好歹混个战兵,不怕吃不饱饭。”
短须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道:“反正过来时他们也说过,只是纯粹在帮咱们,到了地头是留和记还是到东江那边,随咱们。”
“他们只是一个商行,规矩倒是比东江镇大,呆不得。”
这两家伙算是胆大的,旁人就算有心,也并没有人敢说出声来。
所有人继续前行,在前方两排屋子的场地上,看到一队如李方一般的战兵正在操练。
所有士兵都是披着层叠重甲,手持大刀或铁矛,或是短刀持盾,或是铁戟,或是镗把,他们在不停的挥舞或向前戳刺,时刻变换阵列。
有的辽东汉子是识货的,当下便道:“他们练的是鸳鸯阵和小三才阵,也有圆阵,披着重甲拿着兵器这样练法,这是真出力气啊。”
“不知道几日一练?”
“看样子阵法娴熟,刀法枪式都很老练了啊。”
“我感觉比当年咱们辽镇的战兵要强。”
“强的怕不是一星半点吧?”豹眼起劲的道:“这定然是这边的大将亲兵,要么就是苍头内丁,不过就算是内丁,咱们辽镇当年将领的亲兵内丁也比不过啊。哪有几百人全部穿正经铁鳞甲的!”
冷兵器交战,铠甲是士气最喜欢的东西,一领重铁甲和一柄精锐的闽铁打制的腰刀,士兵定然是优先选择重甲,其次才会选择更强的兵器。
这就是人心,比起建功立业,更多的人还是愿意以保命为先。
而打造铁甲是一个国家国力的体现,不幸的是哪怕是大明这样的庞大帝国,在甲胄的储备上也是严重不足的。
不提内地的那些军镇卫所装备稀烂了,就算是九边重镇,真正的铁鳞甲也是极少数,辽镇士兵一般只能穿军袄,好一些的老卒和骑兵有绵甲,内丁才会普遍穿泡钉对襟铁叶绵甲,这已经算是好装备了,只有极少数的精锐有资格穿戴铁鳞甲,一个总兵所领的三千人左右的正兵营中,披铁甲的将士绝不会超过二百人,而且几乎全部是各级将领的内丁骑兵,步兵披重甲已经是过去的神话了。
而眼前的重甲战兵最少有三百人以上,分成若干小队正在练习小型阵列的对攻,双方都是几乎没有留情,哪怕身披重铁甲,也是不断有人被划伤割伤,这种程度的训练,也是在场的辽民根本没有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