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学到的所有沟通技巧都没有用上,因为谢凤喜对七月采用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对待方式:无视。
七月作为秦久的姐姐,原本在秦久婚礼前一天应该忙前忙后帮忙准备诸多事宜。但是自七月回家之后秦母完全没有正眼看过七月一眼,反倒是对跟在七月身后路过秦家进来打声招呼的宇光格外亲切地攀谈起来。
郑家作为秦家多年的邻居,全家都被邀请出席秦久的婚宴,而雪岩现在作为郑家半个儿子这件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自然跟着宇光一同回来了。
谢凤喜眼睛余光瞥到靠在门外栏杆上的雪岩,对待宇光的亲热态度也渐冷下来,最后礼貌地寒暄几句就将宇光送出了门口。进门就像木头一般竖立在一旁的七月完全被无视了。
七月感觉自己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蓄力的化骨绵掌一下打到了棉花上,看着母亲关上门后转身走进厨房,无奈地说了一句:“我先回房间了。”拖起行李箱走进了房里,她这次回国能待的时间并不长,要带的衣物很少,满满一箱子都是她在德国给亲朋戚友捎回的礼物。
七月将自己关到房间里,打开行李箱清点物品,给每样准备好要给哪个亲戚的礼品贴上标签。
七月给喜欢玩游戏的小侄子准备的是一个高阶魔方,虽然是很平常易见的东西,也不是德国特有的,但是是七月觉得最合适的礼物。其余给长辈准备的一律是保健产品,给平辈准备的是一些比较实用的东西,给小辈准备的是乐高玩具。
七月弯腰整理了很长时间,直起腰来眼前一片金星,七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伸了一下背部,将手臂收回看了一眼原来手表的位置,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想:“回去该买一只新的手表了。”然后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饭点。
七月从房里走出来,正纳闷怎么没有人来喊自己出去吃饭,就看到母亲正在收拾餐桌,把剩菜都倒进垃圾桶里,然后将碗筷收起来放到厨房的洗碗池。
七月感到又好笑又好气,母亲这么一个厌恶浪费粮食的人,现在因为在跟自己赌气还使上这招了。七月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了,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推开大门跑到隔壁门前敲郑家家门。
来应门的是宇光,他们家也刚吃完饭不久,雪岩正在收拾桌子。七月朝宇光摊摊手,可怜巴巴地往屋里看。
宇光侧了侧身子让七月进屋,回头让雪岩给七月下个面条,七月摆摆手说自己是过来给郑家解决剩菜的。
宇光有些无奈地看着七月,以前郑家父母外出出差,把他托付给秦母照顾,他就知道这是七月两母女的惯用招数。要么是七月使性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吃饭,要么就是秦母干脆不煮七月的饭。没有想到七月都那么大的人了,两母女还这样向对方撒气。
七月知道宇光眼神里的意味,朝他撇撇嘴,说:“这次是她先动的手。”
雪岩将饭菜端进厨房里热过之后才让七月动筷,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七月注意到雪岩的表情,开口安抚他:“好啦,我知道了,我可是熬夜啃了五六本心理学专著的人。虽然只是看了点皮毛,但是我会控制住自己不跟我妈起争执的啦。”
雪岩摸摸鼻子,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在想我要不要跟着宇光出席秦久的婚礼。”
把头从报纸里露出来一瞬跟刚进门的七月打过招呼之后一直举着报纸遮住脸的郑父放下了报纸,对雪岩说:“你现在就是咱家半个儿子,有啥好想的,咱一家人都被邀请了。”
雪岩站在一旁搓着手嘿嘿嘿地傻笑,趁机向郑父提出:“我想这两天把宇光带回家里见见我的家人们,然后过段时间安排两家家长见个面吃个饭这样可以吗?”
郑父重又举起报纸,看不见报纸后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闷闷地说:“你们年轻人喜欢就好。”父亲们似乎都很喜欢用报纸或者手指间萦绕的烟雾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让人无法猜透,但是无论如何,郑父这都是点头同意的意思。
七月跟着雪岩嘿嘿地开始傻笑,替他们两个人感到高兴。宇光受不了这两个人跟傻子似的笑声,催促七月:“快吃饭。”
郑母在一旁叹了口气,对七月说:“你妈那人就是要强,你从小性子也硬,咱这回就别跟她硬碰硬的了。在咱家呆着就行,晚上你们那屋里要是人多杂乱,你就在宇光屋里睡下就是了,让他们两人在客厅打地铺就行。”
接下来的一天七月几乎都待在郑家,听着亲戚们在自家屋里忙碌吵闹的声音,心里有些难过,掏出手机给弟弟发去消息:“对不起,没能帮上忙。”
“不要这样说,你特意回来参加婚礼我已经很开心了。”秦久倒是可以理解七月,她跟母亲之间的战争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七月唯有跟着郑家一家出去给秦久买结婚礼物,雪岩一边故作嫌弃脸:“哎你这个上千瓦的大灯泡。”一边还是一只手挽起七月的手臂,一只手牵住了宇光的手。
郑泽西原本确实介意成为被议论的对象,但是经过上次卓瑶七月轮番在电视上被攻击的事情之后,郑泽西觉得他应该站在孩子这边,支持他们,而不是仅仅允许他们交往。
在接受两人后,郑泽西上网查了不少资料,知道现在整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并不高,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而不是要求他们私下交往,维持那种不见光的关系。
七月看着郑父的改变,心里对自己跟母亲之间的关系改善抱着的希望又大了一些。
但是谢凤喜似乎硬了心肠非让七月妥协不可,第二天婚宴主桌的席位上安排了七月的位置,她却只能坐在座位上看着母亲跟几个表亲忙碌。
七月赌着一口气从主席拖着椅子到雪岩身边坐下,进场的人还不多,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七月没有忍住也开始赌气了。
雪岩正想开口安抚七月,却看到宇光站在宴会厅门口跟自己招手,匆匆宽慰了七月几句,让她回到主桌上坐着,说完便朝宇光走去。
宇光举着手机给雪岩看一条彩信,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但是却勾起了两人清晰的记忆,那是他们当年分开的导火索。
雪岩的心被高高提起,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寒意:“发信息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宇光伸手握住雪岩的手腕,示意他冷静下来,接着手指点了几下手机,切换到短信界面:“这个是同一个号码发过来的消息,让我们去这个酒店的楼梯间去见她。”
雪岩反握住宇光的手,快步往外走,神色冷峻。宇光费了好大劲儿才拉住雪岩,让他停下脚步。雪岩的脸色有些阴沉,宇光强压着笑意开口:“你走错方向了。”
雪岩面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任由宇光拉着自己向前走。
尽管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各人都不是年少时候的模样,但是雪岩跟宇光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可以说硬生生拆散了两个人的女生,同时脱口而出:“李雅婷?!”
婷婷身上穿着大红色的旗袍,站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角落里,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雪岩下意识地站在宇光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宇光,做出保护的姿态。
婷婷看到两个人,眼泪涌上眼眶,哽咽着声音低声说了一声“对不起”,紧接着向两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提高了声音说道:“对不起!”
雪岩宇光还在愣神之中,婷婷的话就跟连珠炮一般从口中吐出:“我为当年的鲁莽举动向你们两人道歉。那天之后我从别人口中听说宇光学长离开了A市,被送去了澳洲读书,当时无知的我暗自觉得你们两人分手的结果是对你们都好的,固执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
“但是随着我进入大学,接触到更多的人,接触到跟你们一样的人,我从厌恶抗拒,到一点点了解,到尊重他们,再到念完硕士自己创业之后开始支持为LGBT人群争取权益的团体。”
“我认识到自己当初的狭隘跟错误,我在不了解你们的情况下抱有偏见,导致你们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如果……”婷婷说着又开始哽咽,宇光从雪岩身后走上前,给她递上一包纸巾。
“谢谢……”婷婷接过纸巾,低声道谢,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对彼此的感情那么坚定……你们就会因为我而永远错过……我真的……”
“半年前在秦家看到你们一同出入郑家……我真的很替你们高兴……”婷婷擦干了眼泪,她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向他们二人道歉,但是过年之后七月出了很多事情,还离开了国内去了德国,她一直没能联系上七月,也就没能找到机会跟雪岩宇光见面。
宇光回头看了一眼雪岩,向他使了个眼色,但是雪岩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也应该没有接收到宇光的信号。
婷婷垂着头,对雪岩这样拒绝接收道歉的反应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毕竟……
不想雪岩几步走到了婷婷面前,用两只手指略略抬起她的下巴,眼睛里面同样含着眼泪,哑着声音对她说:“好啦好啦,妆都要花了。新娘子在结婚当天可不能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