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淅沥沥的小雨仍旧下个不停,少年啪的一声关上车窗,溅起的雨滴惹得车内众人怒目而视。
坐在一旁的老管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但徒劳无功。
毕竟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不到半周时间内体验了父母入狱、破门抄家到如今只能寄人篱下的经历后,还要让他保持冷静委实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现在他还要独自一人去面对退婚的羞辱。
“呵,该死的莱因哈特,这帮愚蠢的暴发户竟然敢羞辱高贵的马哲理家族。”少年攥紧了拳头,一想到过了今晚,马哲理这个姓氏将会成为整个德摩斯乃至全赛恩斯公国贵族圈的笑柄和耻辱的象征,这便让少年的内心愈发苦闷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造型颇为奇怪的戒指。
“别捡别拿别戴!”,但他显然听不见来自内心的呼喊,少年捡起戒指擦了擦,随手丢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之后发生的事情和肖恩记忆中一样,退婚时被恶狠狠的羞辱了一番的少年借酒消愁,然后和自己从前的一个狗腿子“偶遇”,心情不佳加上对方刻意嘲讽,双方很快起了冲突。
两边都是年少气盛,酒精的刺激和加上某些人的蓄意挑拨,冲突很快升级,从口角变成了斗殴,再从斗殴变成了围殴,最后变成了一次无意间谋杀。
眼见少年没了气息的混混们吓的一哄而散,害怕麻烦的酒吧老板转手把他丢进了街背后的垃圾下水道,但他们都没想到,这少年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可惜,活下来的他再也不是他了。
被穿越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更多早已被他埋葬的记忆鲜活的浮现——爱琳死时那张绝望的脸、老管家面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背后捅出匕首时那张不可置信的脸、在荣升监察院长时众人恭维的脸、他用“试图颠覆公国罪”让那骄傲的女人跪在自己门口苦苦哀求的脸,往事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一个人最深层次的负面情绪会是什么呢,是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吗,还是面对选择时的焦虑,亦或是面对过去时的后悔。
但肖恩现在知道自己的了,是不甘心。
不甘心这三个字,有毒,它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将你在放弃和坚持之间拉得来回打转,最后慢慢酝酿出一股绝望的情绪。
和后悔不同,不甘心是那根似乎就差一点就可以成功吃到的胡萝卜,但当你下定决心奋力向前,却发现它仍不紧不慢的在你面前晃悠。
它并不是对过去曾犯下错误的反省,而是对虚无命运的一次徒劳反抗,是对渺茫希望的一次无果追求。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
“肖,你怎么了?快醒醒,净化!”一道圣光及时将他带回了现实之中,回过神来,他发现交战的两人胜负已分。
岑半跪在他身前,浑身崩裂的皮肤几乎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一道可怖的伤口开在他左肩位置,塔盾无力的跌落地面上。
一个金色的薄膜正罩在两人头顶,这也是加斯科因没有乘势追击的原因。
神父叼着烟站在一旁,他丢了一只右手,小腹位置也被开了三个窟窿,但肖恩和岑都知道这点伤势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仍是默默的吸着烟,只是偶尔提起斧子点点那个金色的薄膜,带起一圈金色的波纹。
“无敌,岑,看样子几年不见那可笑圣光又再次眷顾你了?但你还能维持它多久呢,为了一个渣滓,一个邪神的渣滓,这样做值得吗?”
“加斯科因,值不值得你说了可不算,亲爱的神父,你又能坚持多久呢?还靠着你那虚无缥缈的信仰支撑自己吗,还是说又在靠着缅怀曾经的伤心事维持清醒呢?”
“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女人想干什么,那东西不应该被打开,你过界了,圣骑士!”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疯狂进攻:“而且你不该拿她说事!”
就在他巨斧挥下的瞬间,岑扛起肖恩转身就跑,空挥的斧刃拖着加斯科因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双方的距离顿时拉开不少。
但鱼人速度本不算快,加之肩上还扛着个大活人,一时间倒也甩不开对方。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肖恩总感觉这场景和感觉莫名其妙的熟悉,他又想吐了。
“咳咳、岑,谢谢你又救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何岑刚才不带着自己逃跑,但对方奋力保护着自己的事实总是没错。
“没什么,肖,我们是一边的。”
“但呕、我们要这样逃到什么时候,之前我好想感受到你说的圣光了,也许再来一次就好。”
在两人开打时他便关闭了圣光输出,目前还余下了2.8个圣能点,现在他迫切想要找到能增加它的方法。
“再等等,肖,马上他就坚持不住了。”岑的语气中带着一股遗憾:“加斯科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却又把自己想得太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恩没什么。他很快就维持不了理智了,到时就是我们的反击时间。”
“咳、岑,昨晚我曾遇到过他。”他把之前遇到加斯科因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岑,当然涉及到联盟内部的秘密武器部分自是略去不说,只说自己曾用血剑数次击伤对方和加斯科因曾变身成怪事的事情。
“他的腐化更加严重了,虽然这是注定的事,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岑叹了口气:“看来这位老朋友即将离我而去了,肖,这可真是令人遗憾。”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两根鲶鱼须子在嘴边纠缠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肖,待会我会牵制住他,你用这玩意联系老板,就和她说,嗯,就喊救命吧。哦对了,这玩意你会用么?”
说话间岑塞给他一个东西,肖恩定睛一看,不禁失笑,这东西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四寸长、三寸宽、两寸厚,石英、水晶和代号“阿尔法”材料混合制作,机体背后印着占星塔和有间商会的标志,联盟内部代号“NJY-002”型,对外统一口径“有部手机超特制强化版”,说的就是岑递给他的这东西。
这玩意技术落后、工艺粗糙、造价昂贵,联盟中早已淘汰不用。
它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皮实耐用,所以大部分军部换装下来的旧货都由考古部那帮人翻新或是做旧后,用来卖给不识货的冤大头们。
没想到居然能在岑这看到这么一部老古董,不知道是不是布哈林推销给他的。
作为最早开发的几个版本的魔导通讯工具,这东西操作和功能都极其简单,就两个按钮——呼叫和回应,只能实现点对点通讯功能,通讯距离倒是颇远——能达到近15里,但不知道在眼下这种诡异的环境中是否适用。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跑过一阵,岑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将肖恩随手一抛,转头迎着神父撞去。
肖恩在地上滚了两圈,也顾不上满身尘土,只是连忙对着那个呼叫按钮按下。
嘟嘟两声过后,那东西接通了,不待对面发问,他对着手机大喊道:“救命啊!”
清脆的女声在对面响起:“救命?岑遇到麻烦了?你是谁?好了先不用回答了,给我描述下你周围的环境。”
“环境?哦,我们现在大概一条长街上,路上有一、二恩、三辆破马车……”这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到过一般,但肖恩想不起来。
“我不是说这种,好吧,看来你是昨天岑说的那个外乡人,现在蠢货抬头看天,告诉我天上有月亮吗?”
“有。”
“月亮的颜色,红色还是黄色,半月还是满月。”
“红色半月。”
“向着你的正西方向看,能看到一座教堂吗?”
“呃,哪边是正……”
“街边路灯上挂两个提灯的方向是正北!”
“好吧,我能看到一个尖顶建筑,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教堂。”
“恩,能看见教堂,现在朝着西南方向看,能看见一个钟楼吗,如果能看清楚上面的钟,告诉我上面的时间。”
“一点半!”
“你确定?”
“确定。”
“好的,告诉岑,两分钟内做好离开准备,如果你这蠢货没弄错讯息的话。”
果然如电话中这人所言,两分钟后,一道云霞般的火光斩断了天空,逼退加斯科因的同时卷着肖恩和岑离开了这诡异的空间。
再回神时,肖恩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岑的那间小屋中,唯有鱼人圣骑士的满身伤痕和体内的圣能点告诉他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岑受伤颇重,加斯科因最后完全陷入了疯狂,以伤换伤的打法让执意保护肖恩的圣骑士着实挨了几下狠的。
结果一回到小屋中,岑便往床上一倒,也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
这下倒是让肖恩有些为难,老实说将这满身是血的家伙弃之不理,感觉又有些于心不忍,但要以他目前的状况,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
就在这时,布哈林不知怎么转了进来,头顶蜥蜴的精灵帅哥顿时展现出了自己热心肠的一面。
他先帮着肖恩将鱼人身上的血迹弄干净——实际上只是付出了两个魔法伎俩的代价,然后又热情的给肖恩指了个房间让他先去休息,直言之后的事情他来负责就好。
最后肖恩离开之时,他又“无意间”拍了拍肖恩的肩膀,顺带附送小纸团一个。
上面也只写了一行字;“天枢九、天璇三、开阳四、瑶光二。”
这是赛恩斯军队内部最通用的方位编码之一,依照占星塔下发星图定位坐标,方面内部沟通之用。
…………
凌晨三点,风暴大门外军营废墟某处,肖恩正鬼鬼祟祟的张望,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将他吓了个半死。
“天王盖地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