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出现的很突兀,两人之前一直顺着逆风小径兜兜转转,两侧高耸的石壁和一成不变的颜色甚至让肖恩产生了种一直原地踏步的错觉。
就在他心中无聊默数到的第43580步时,岑突然猛的一扯,将他拽向了一片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山壁。
他下意识的紧闭双眼,但没有迎来预料中的冲击,等到他回过神来,眼前景象已是天翻地覆。
天空变低了,夕阳和晚霞好似触手可及,给两人身上泼上一抹金黄。
脚下是一块四尺见方的白玉石板,四周被望不到底的深渊环绕,胆小的人若是看上一眼,定会吓得双腿发软。
岑站在一块相同的石板上,就在他的左侧,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石板是漂浮在空中的。
鱼人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那里就是风暴大门,接下来别乱动,再有最多五分钟我们就到了。”
他顺着鱼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眼处尽是一片雾灰,只在隐约间能看到几栋建筑的轮廓。
但随着脚下石板的飞速向前,景象很快便清晰了起来。
最先看到的是大半座高塔,方形基座,尖顶直入云霄,一道可怖的伤疤从顶端斜劈到底,于是原本应该对称的四根圆柱就只剩下两根半。
塔身上半一片焦黑,和底部的灰白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之后是更多的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建筑,大量锈蚀扭曲的钢架结构裸露在外,看起来像极了一张四处漏风的网。
废墟里尸骸遍地,不论是钢铁的还是生命的,时间同死亡一样公平,在两者的伟力下,再顽强的战士也只能归于平静,再坚固的战车也只能保持沉默。
当然作为一个行内人,肖恩能看出更多。
毋庸置疑,这里曾经归属于赛恩斯,准确的说是归属于穿越者联盟,在看到大量钢架结构建筑时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之后满地的战车和士兵的残骸更是强有力的证明。
“战车用的是85炮,自从β材料被发明,这种口径的战车在35年前便开始逐渐退役。但战车架构上使用了五对负重轮,我记得这是25年前由军事科学院正式提出的架构理论,可能是这段时间内的试验车型。”他暗自做着判断:“军服还是黄绿相间的款式,尽管现在军服的样式随着当权军方大佬的更替一年一变,但黄色滚出军服界的口号,毫无疑问是30年前那场不可说的斗争后的结果。六个前沿防御阵地里出现了至少四种徽记,一个师级编制肯定跑不了,说不定还会更大。可惜联盟中战团和家族徽记实在太多,暂时认不出这里具体属于哪方势力。”
就在他还在努力辨认战场内繁复的徽记时,石板终于停了下来,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欢迎来到风暴大门,肖,在这儿将会有一场华丽而伟大的冒险等着你,就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了。”
说完他也不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肖恩跟上,之后便带着他在废墟间熟门熟路穿行起来。
这时肖恩才想起还有风暴大门这回事儿来,于是又一个问题跳到他的面前——哪怕是刚才石板那么快的行进速度,为何自己连一丝一毫的风都没有感受到呢?
可惜鱼人对此并不愿多谈,面对他的一切问题全都用万能体——见到老板你就知道了回答,于是才有了之前肖恩无奈下“绝了”的评论。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猜测,在一段左兜右转、七弯八绕的旅途后,两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一栋两层的小楼,样式很像肖恩曾在公国首都见过的那种小洋楼——这是大多数下野政治家偏爱的样式,至少在三十年前是这样。
交错的尖顶和圆拱门,带着一个大大的花园,进入庭院的正门由黄铜浇筑,上面的图案由家徽决定,可惜这里的两扇门早就随风而去。
正门两端是两具破损的石像,大理石材质,随着时间侵蚀已经有些灰暗,均是双手持剑伫立护卫的骑士形象——很符合当年的流行风潮。
小楼东侧已经完全垮塌,只剩下一地碎石,西侧二楼有个突出的露台,露台上放着盆紫色的不知名小花,给满眼压抑的灰色调注入了一丝活力。
推门而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大厅壁炉中炉火正旺,将所有人浑身都烤的暖洋洋的。
一张长木桌放在房间正中,大部分空间被张摊开的图纸占据,其余角落堆满了半开的书籍和卷曲的羊皮纸。
有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正对着那张摊开的图纸一顿摇头晃脑,嘴里还嘟囔着:“加油宝贝儿,可恶,就差一点了。”
听到岑推门的声音,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说道:“岑,你老板说今天暂时赶不回来,这是她交代你办的事情。”说着他扬了扬手中一块水晶模样的东西:“放心,我们占星塔的信誉一向良好,我可没有偷看。”
这人的嗓音尖锐刺耳,可偏偏说话又慢吞吞的,仿佛是故意要让别人的耳朵多遭会儿罪。
“占星塔的信誉和你可没什么关系,布哈林,你不偷看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解不开老板设置的封印。”岑上前接过水晶:“还是说你今天终于研究出如何越过封印了吗,布哈林,也许我该祝贺你的第1024次成功?”
两人关系似乎不错,肖恩还是第一次听见鱼人用这么揶揄的语气说话。
“别这么绝情嘛,岑,看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先帮我把这玩意弄走吗?”说话间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颇为凄惨的脸庞:“呃,这位先生是?新人吗?岑,还是说你老板终于良心发现,找人来顶替我了吗?圣神在上,我终于能离开这了吗?阳光、沙滩、美少……”
“别做梦了,布哈林,这点时间可还不完你欠的债。”岑无情击碎了对方的幻想:“还有就算你是临时加入,但根据契约,她也是你的老板,要知道,规矩就是……。”
“规矩,好了好了,岑,两天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哼,我先去看老板交代的事情,肖,你先暂时休息会,等下我有些事要和你谈。”鱼人拍了拍肖恩的肩膀,然后转头又对那人说道:“布哈林,别把你那些恶趣味用在肖身上,梅丽莎小姐,帮我看着他点,实在不行就咬他!”
后半句是对趴在那人左额头上那只五彩斑斓的蜥蜴说的,梅丽莎小姐懒洋洋的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完岑便带着水晶径直走进了正对面的房间,只留下肖恩和布哈林两人面面相觑。
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肖恩开始饶有趣味的打量对方,别误会,他对男性可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因为对面这人实在是太过有特色了些。
正如上文所言,他长了张颇为凄惨的脸庞,但如果忽略脸上大大小小的红肿和淤青,再将那条从右眉直划到左边嘴唇的伤疤抹去,最后摘下趴在左额的蜥蜴梅丽莎小姐,这人的长相不失为一个帅哥。
实际上可以说是个大帅哥,他皮肤白皙,细长眉高鼻梁,嘴唇极薄,长了双丹凤眼,一颗泪痣点在右侧下巴上。
刀疤虽然破坏了整体面相,却给他原本阴柔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刚毅,一头耀眼的金色卷发披肩,两只尖耳朵只刚露出个头来。
他四肢纤细,体型消瘦,倒是符合肖恩对精灵的一般认知,身上穿了件蓝黑相间的柔顺长袍,丝绸材质,胸前位置绣了一轮金色弯月,弯月上托着有九颗小星——这是占星塔的标志。
在世人眼中,设立在赛恩斯公国首都德莫斯的占星塔和坐落在北方唐帝国京都天启城的钦天监以及归属于南方兰西联盟、总部位于烛堡的全知之眼,三者大抵都是相同的组织——都是那种专出白胡子老头儿或是漂亮纯洁的不像人样儿的圣女,满嘴你死到临头或是末日降临这类言论,发布的消息就没个准儿,正说反说都是他们有理的神棍机构。
但正如钦天监不过是唐国皇帝的一条忠犬,而全知之眼也只是南方那些大商人用于操控物价的一只手一样,占星塔在强调“魔导改变世界,科技改变生活”的公国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传声筒。
在四年前的第十三次联盟内部工作协调会议上(实际上就是分赃大会),关于占星塔的具体职能划分大致有76页之多。
为了避免过于赘述,下面只摘录最为重要的部分,以供有兴趣的读者了解之用。
“占星塔由大星术师索兰莉安领导,主要负责对外位面武器贸易(具体可出售武器详情见附录II——军方建议及意见第34页)、星界沟通、异位面技术引进以及各类遗迹的开发和保护工作。”——摘自《DR1866年5月20日,第十三次联盟内部工作协调会议第四次修订版草案》
简而言之,占星塔除了负责开发些奇奇怪怪的异位面技术武器外,工作主要部分就是向能接触到的各种位面的土豪阔佬们销售武器——军火贩子、死亡贩卖者、战争之王,他们的武器推销员外号众多。
推销员的等级由胸前的标识决定,新月、半月和满月代表三个大阶级,而星星数量从一至九表示九个小阶级。
肖恩面前这位老兄新月九星,大致相当于登堂入室未满,初入门径有余这么个位置,上不上下不下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但有鉴于占星塔的武器销售部门涉及联盟的机密甚多,一般来说推销员全部都是联盟的内部人士(特例自然也有,这个以后再谈),那么眼前这位倒是有九成九的概率是布哈林同志了。
也许是肖恩盯着他看了实在太久,布哈林终于不耐烦了起来,他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那个,恩,肖是吧,你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只是您和我的一位老朋友长的实在太像,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嗨,伙计,你这搭讪方法实在是有些过时,而且我对男人可什么兴趣。”布哈林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
“我也没有,先生,但您实在难以想象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像之人,而且您和我那位住在新月街的好友口音也是如此接近。如果不是年前我刚参加过他的葬礼,恐怕我会直接将您误认为他本人。”
“新月街?那地方我倒是听说过,据说那是德莫斯最负盛名的风月一条街,可惜我暂时脱不开身,以后有机会倒是要去那体验体验。”一提到这风月之事,他倒是兴奋了起来:“肖,不如给我说说你那朋友在那是干什么的,也让我好提前感受感受。”
“这您算是问对人了,先生,我那朋友手底下的姑娘不管质量还是数量,在整条新月街都能排的上号。要是您早些时候去,只要口袋里金币足够,无论什么样的要求都能满足。”
“什么样的要求都能满足?呵,这种鬼话我可不信。”布哈林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难道他们还能提供日精灵不成,这种事也就骗骗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罢了。”
“日精灵当然有些困难,但如果方法得当,木精灵、月精灵或者那些黑皮的卓尔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哦?肖,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新月街上有家花店,老板叫克劳德。别家花店大多用各类花朵做店牌,唯有他们家用的是个美人。”
“美人?”
“是的,这老头逢人便说美人如花、芳香扑鼻,您到了他的花店,便问他:‘有没有芳香扑鼻、颐神养性的花卖?’他说:‘有是有,价钱太贵,这花一朵要三枚金币、三枚银币。’你说:‘五枚金币、五枚银币卖不卖?’他便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这倒有趣,别人开价三枚金币,你还价五枚,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先生。”肖恩冲布哈林眨了眨眼:“别忘了,根据公约,在公国买卖精灵是严重违法行为。”
“好吧,肖,接着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他一听你还价五枚金币、五枚银币,便问:‘为什么价钱这样贵?’你说:‘不贵,不贵,只要真能颐神养性,便是倾家荡产,也是不贵。’他便说:‘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你说:‘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又问:‘您想要什么颜色的花儿?’”说道此处,肖恩给对方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这花的颜色,莫非就是指姑娘的种类么?”对方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开口说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对了,您可千万记住,之后对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这暗号要是错了,新月街的哈肯老大可就会来找您麻烦了。”
“肖,为什么要把这么隐秘的情报告诉我呢?就因为我和你朋友长的很像?”
“先生您忘了?我那朋友年前已经去见他的神了,这情报现在已经是一文不值。”
“恩,这倒也是,那你有没有更新的,恩,那种情,哎哟,梅丽莎,你干嘛!”
也许是他的表情实在过于猥琐,梅丽莎小姐狠狠的在他额头上咬了一口,就在这时,岑回到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