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是大太太娘家人。离杨村大概有二十来里,绸岭西边大姚岭上李家坝村。这是个山脊上的村庄,大约20来户,大部分都是清朝末年从中原地区逃荒过来的。村民中李姓居多。大太太本名叫李秀莲,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匠,附近三乡十六村,提起李木匠,没有不树大拇指的。李木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跟着学木工,也都有一手好活,女儿就是李秀莲,16岁上就被嫁到杨村,成了四老爷的正房。李木匠有个同族的远房兄弟叫李东狗,靠种几亩旱田为生。四喜是李冬狗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李冬狗家离李木匠家不远,一个在坡上,一个在坡下。这次洪水是半夜里来的,李木匠家因为在坡上,躲过了洪峰,而李冬狗家则彻底遭了殃。当时全家人都在睡觉,李冬狗的哥哥第一个听到异响,连忙冲出来,洪水浪头已经冲过来,他第一反应是马上救西厢房的父母。等把父母转移到坡上,他又冲过去要救房屋后面牛棚子里的黄牛。人还没冲到牛棚,滔天的洪水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奔腾而至,立马就裹挟了他坠入谷底。
这场洪水后来在SC县志上有详尽的概述:“宣统三年,本县连降大雨,引发山洪。大姚岭、红岭、绸岭、紫铜岭均有发生,尤以大姚岭为最。大姚岭南麓数十户被席卷。全县因此次洪灾损毁房屋数百间,溺毙30余人。”
洪水过后,李冬狗住在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只能靠李木匠接济。四喜的归来无助于解决全家的生机,想起死去的哥哥,幸存下来的三口人只能抱头痛哭。李木匠小儿子正财与四喜打小在一块玩大,听说四喜回来,也忙过来安慰。
正财劝四喜:”四喜,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管你大和你妈。你在那边干的还好吗?要不干脆回来,陪你大和你妈,一起住到我家来!”四喜顾不上擦去眼泪,只是一个劲抽噎,“正财哥,我们家完了,我哥不在了!”
正财执拗地掰过四喜的身子,斩钉截铁地说,“四喜,还有我啊,只要你们不嫌弃,今后我就做你们家的儿子,给二老养老送终!”
四喜抬起泪眼盯着正财看了好久,说“不行,我们不能连累你们家!”
第二天天麻麻亮,四喜就带了二老翻山越岭,走了整整三天才回到杨村。
一回到杨村,四喜立马带了二老去求大太太。大太太早就听说了这场洪灾,见四喜把两位老人都带过来了,也只好让先安顿下来。回头把李冬狗安排给了杨七光,帮着曹三放牛,四喜妈则安排到厨房,帮着陈妈洗洗刷刷。
按说四喜回来了,送奶热奶的活应该就还给四喜,但曹三不知哪门子邪劲来了,硬是不愿意撒手。仍然坚持每天亲自热奶送奶。时间一长,再密实的帐篷也会产生裂缝。四喜一家人都发现曹三和四姨太的不对劲。冬狗是老实人,又是刚来寄人篱下,不愿意惹事,晚上一个劲地叮嘱女儿:“你可别多管闲事!”四喜嘴上虽然不说,但内心里却感到了一阵阵恐惧。
该来的总归要来,这一点往往不是人所能左右的。这天大太太让人喊四喜到自己房间里来。四喜猛地感到头疼的厉害,心脏跳动的厉害,满脸发烧,好像是自己作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太太斜靠在临窗的一把躺椅上,嘴里磕着瓜子,“四喜,你大和你妈也来了有快个把月了吧?”
四喜连忙点头:“多谢大太太,我大和我妈来了一个月另七天了!”
大太太也不正眼看四喜,噗地一声对着天花板吐出一嘴瓜子壳,“都还习惯吧!但凡有不习惯的,你告诉我,我随时让人给他们调!”
四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能被太太收留是我们家上辈修来的福气!”
大太太又说,:“没关系的,你们家和我娘家那可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我哦-----”
四喜后背一个劲冒冷汗,“太太,我把您当亲身母亲看,哪能有事瞒您呢------”
大太太笑了,“这就好,这就好。不过我最近怎么总听到有人议论老四,你是她面前的,不会一点动静没发现吧?”
四喜脑子轰的一声,连忙跪下来,“太太,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