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们请注意,从悉尼飞往京华的临时航班已开始降落……”长沙黄花国际机场B楼重复着英语、普通话的接机广播声。牛成带着龚宫、龚毕礼站在出口外,将写有苏江北的纸牌举过头顶。稀稀落落的人群中,一对高大的男女拉着旅行箱目不转睛地走来,牛成揣摩南洋人距直道近理应皮肤黑不溜秋,可来者截然相反,或许这对男女根本不是……正当他疑窦之际,对方挥动着手,彬彬有礼地鞠躬道:AreyouMr.intoCheng?(您是牛成先生吗?)
牛成点头致意:Yes.I’mChengis.areyouSuJiangBei?(是的,我是牛成。您是苏江北先生?)
苏江北:Yes.I’mSuJiangBei,SheisMyfiancee.(对,我是苏江北,她是我未婚妻。)
牛成:Youwillsayhometownwords.?(您会家乡话吗?)
苏江北:Knowalittle,Butnotfluent.(懂一点点,但是不流利。)
牛成:Inothertofacilitate.Pleaseuserevenge.OK?(为了方便,请用家乡话,好吗?)
苏江北:Ok牛成逐一介绍,“这位是你舅舅……龚先生,这位是你表妹……龚宫小姐。”
“舅舅!”苏江北捧起龚毕运的双手,激动得言不成句。曾经只能在信中默默思念的模糊面孔,终于呈现在面前,两代人百感交集,热泪盈眶。苏江北的女朋友也牵住了龚宫,用弊脚的汉语交流,“我的中文名字叫桑玛亚贡,你直呼其名好啦。”
“桑玛亚贡,桑玛亚贡。”龚宫重复了两遍算是把这四个字念顺了嘴,她高兴得掩口大笑,“我俩真是亲老表,你有个贡,我有个宫,遥相呼应,相间成韵。”
“万里相见,必有其缘,可你那宫是皇宫的宫,你是皇宫的人,你才真正漂亮哟!”桑玛亚贡比比划划,哇哩哇啦,“我太高大粗壮了,龙朔国男人都不喜欢在女人面前有压迫感,娇小玲珑的女孩才抢手耶!”龚宫站在她身边果然矮了小半截,顿即羞愧满面。
苏江北已经是讲师职称,并有未来教授的趋势,髦发披肩,前额空旷,天生一副博学多才的知识分子模样。龚毕运老泪纵横,仔细端详了半天,轻轻晃动着头问他,“长得很像你老爸,可把我惦记死啦。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吗?身体还健康吧?”
“好,都好,精神好,身体也好,就是想念您,想念家乡的亲人。这不我特地带来了两位老人的照片和录音磁带,您先看一看。”苏江北来到绿化带旁,迫不及待地从旅行箱里找出一本相册。相册里几十张相片,有苏伟台龚毕琴途经香港的旧照,有伉俪情深在天池国的纪念,有晚年全家福合影……,龚毕运眯着眼一一流览。
回到旅店,苏江北提议去买衣服,他说悉尼已是三十多度,烈日炎炎,酷暑难挡,这里还凉风习习,没有夹衣晚上会冻感冒的。四人在树阴翳日的人行道上信马由缰,桑玛亚贡的另类和奇装异服不时引来一片惊诧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大大落落地拉起龚宫的手,喜笑颜开,“表妹,你们青梅竹马,感情这般深厚,应该快结婚啦?”
那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事件,何况现在正处在尴尬期,龚宫芒刺在背,脸羞得像雨后的彩霓。她不想将这层纸捅穿,于是装聋作哑,三缄其口。桑玛亚贡打破沙锅问到底,牛成云淡风轻,出言相助,“我大她六七岁,家里条件差,人家不满意呢。”
“宫,这就是你的不对,他家里困难可以改变,可以随你生活呀,只要两人相爱就行了,你怎么能嫌贫爱富,背信弃义?”苏江北同样支持桑玛亚贡的观点,他察言观色,婉言相劝,“表妹,我看你神情恍惚,面色晦暗,别心高气傲啦!舅舅一人太孤单了,你们结婚后男到女家和他老人家住在一起,上下有个照应多好,我们一大家也放心。”
“以后看他的表现再说……”龚宫拙口钝腮,有苦难言,狠狠地剜了牛成一眼。那目光饱含着怨恨、悲哀、无奈,仿佛在说:看你让我如何交差?看你自己怎么收场?
桑玛亚贡推波助澜,一副长哥长嫂当爷娘的派头,“男人大一些才好呢,成熟稳重,懂得疼女人,往后夫妻生活也能和谐。你们的蒋委员长大宋女士十岁,文学巨匠鲁迅先生大许广平十八岁,他们不都过得很好吗?孔子是七十二岁的爹和十八岁的妈所生,五十四岁的年龄差竟然造就一代圣人,这个你们不知道?”
苏江北不愧知识分子,心细慎密,为人机智,任何事件都爱摆道理讲事实,逐一论证,“依据科学推论,夫妻之间男人的年龄应该是女人的一点二八五倍最为合理,也就是说二十岁的女人和二十五岁的男人结合较为理想,三十二岁的女人适合四十一岁的男人,六十三岁的男人同四十九岁的妻子也能匹配。你们这个年龄段只要不超过十四岁就行了。”
牛成听罢可怜巴巴,显得比龚宫更加委屈,“你表妹要是有这般开明可好啦,我必定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当月亮和星星一般地敬仰。”
牛成假笑完了继以真笑,为了把龚宫从悲境中解脱出来,他不得不岔开话题,“姑父说你们上半年举行婚礼,真的吗?”
“对呀,我们这是提前度蜜月,年底就有小宝贝喽。”桑玛亚贡侧过头问:“龙朔国的政策怎么样,你们可以生几个孩子?”
龚宫没料到两个洋鬼子老是揪住这些话题不放,直后悔当初不该把牛成卷进来的。她狼狈不堪,勉为其难地回道,“现在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再多只许生两胎。”
“那好,下次我们两家见面就是六人啦。不,八个才对。表妹,我先祝贺你,噔噔噔噔!”桑玛亚贡举起一只手,龚宫木偶般地应和着,像口里长满泡疮的人,痛苦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