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牵手,沿着长长的围墙蹀躞慢行。围墙刷了白灰,一簸箕大的广告字,五颜六色,像栽上去的花卉,也像天上掉下的彩霞。宁静的次街边,两人在打台球,男孩六七岁,高出美式台球桌面一个脑袋,细皮嫩肉,煞是讨人喜爱。男人清瘦高大,马甲西裤,头颅前半截空旷,仿佛脑海里渊博的知识冒上来,挤走了头发,移植成茂密的络腮胡。那胡须微微卷曲,根根脱俗,不同凡响。这男人多大年纪很难判断,说三十多也行,说五十岁也不过份。
龚宫见牛成裹足不前,荡了下掌心相握的手臂,“怎么啦?”
牛成下巴颏儿一扬,“你猜那两个打桌球的人是什么关系?”
“父子关系呗。”
“再仔细瞧瞧。”
龚宫恍然大悟,碧清的一双妙目收了回来,“男人这么大年纪了,他们是爷孙俩,决不会错!”
牛成摇了摇头,“爷孙之情和父子之情有着微妙的区别,不过以你的年龄还察觉不出。”
“爷爷疼孙子不理所当然,不很正常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没有做大人,体会不到舔犊情深的真实感受……”
这时,一辆黑色本田轿车低鸣两声,停在离牛成、龚宫不远的树荫下,一名风华正茂,仪态万方的女郎钻出车门。男孩小跑着扑进她怀里,“妈咪,今天爸爸输了一局。”女人弯下腰“啧啧”地在他红润的面颊上留下两个唇印,“宝贝的球又进步了,有希望成为未来的台球冠军啦!”
龚宫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二在那里,“这女人倾国倾城,怎么找了个这么不中看的老男人?”
牛成看见黑衣男子将球杆折成两节放进盒内,好奇地说:“人家是成功人士,有房有车有钱,连球枪也别具一格,价格不菲。那女人应该是小三。”
“小三?”龚宫骇然,略有所思,“难怪女人问那老头,你今晚过来吧?他说晚上要去医院陪她,那个她肯定是他原配老婆。”
“你知道他那辆银灰色轿车是什么品牌吗?”
“不清楚。”
“奥迪汽车标志为四个圆环,A8很不错了,有身份的人哩!”
“男人有钱就变坏,找几个女人,岂有此理?”龚宫义愤填膺,“这世道太不公平了,龙朔国有多少光棍,有多少精力充沛的男子连女人的腥气也闻不到,其中一部分指标就是被那些有钱的男人霸占了!”
牛成眉飞色舞,含沙射影,“你老是只怪男人,如果女人不给予机会,不默契配合能生出孩子?只因为自得其乐,各取所需,才开花结果,孕育出新的生命!”龚宫觉得他改弦更张,故意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于是就着他递过的台阶而上,“给机会也好,配合也罢,走到一起了也不一定全是因为钱,怎么能把女人都想得那么势利?如果两个人情深义厚,真心相爱,有了孩子能舍弃?”
龚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辩来辩去又占了上风,表面代表男女两个阵营,争论一个道理,实质上阐明观点的同时都在替自己说话,替自己找台阶。小三生孩子是男人的错,还是女人的错?是钱始作俑者,还是情的因素萌发?是社会的诟病,还是历史的渊源?这不是牛成和龚宫能辨清楚的事,也超出了他们讨论的范畴,让社会学者去深思吧。
大型超市成衣价格高得离谱,动辄几百上千元,龚宫爱不释手,望洋兴叹。转至街道服装专业市场,另是一番景象。这里人流如织,比肩继踵,让人怀疑那些两手空空的家伙不是来购物的,只不过闲着无聊凑凑热闹,享受色彩的盛宴而已。两边店铺促销的,降价的,甩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卖冰葫芦的也混了进来,扛着长长的竹篙,竹篙上一串串紫色的冰葫芦浓汁欲滴,令人口馋。整个市场像一口滚烫的油锅,煎煎闹闹,沸沸扬扬。这里的服装种类繁多,五颜六色,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耳目一新。
龚宫挑挑拣拣,在一家规模不大,装饰却十分精致的店铺看中了两件。她先穿上米黄色风衣,扽扽袖子,拢了拢头发,神气活现地扭来扭去,然后换上立领耸肩春装,配着牛仔裤像模特走猫步,嚓、嚓、嚓,边走边问,扬扬得意,“这件怎么样?”
“买衣服只要自己的感觉好就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审美观都有差异,不要参考别人的意见。”牛成品味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龚宫睇送秋波,“我高兴你不喜欢有什么意义,那还要你来干吗?快给我作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