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诗缨闻言,微微蹙了蹙眉,便又恢复了方才那一副淡然清冷的模样,只是唇角依旧勾着一分笑意,当下点了点头,便拂袖转身,向盈诗望了一眼,声线清冽道:“盈诗,临风殿设宴。”话音未落,她便飘身而去。
“是,公子。”盈诗福身领命,随即便向苏默书等人做出了邀请的姿势,道,“还请诸位贵客随盈诗前来,请。”
轻叹一声,凤轩扫了一眼跟在苏默书身后的夏晓雨,当真是不知心里应当作何感想。然而白诗缨显然一早便知晓今日闯阵的不仅有那些个武林人士,还有这一群不知来意的人,她会出来相迎,他虽然不知用意何在,却也知晓她此番离去只怕是不知如何面对夏晓雨,尽管可能会在天道子面前失了晚辈应有的礼数,但他知她素来便是如此,只得轻叹一声,向面前几人颔首道:“请各位随盈诗前去临风殿,宫主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在临风殿恭候各位。”
天道子听他说了这一句话,竟是稍稍有些意外地抖了抖眉毛,而后忽然抬手指着他道:“老夫要你带老夫前去那临风殿。”
凤轩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便应道:“既是前辈要求,晚辈自当遵从。”他唇角的笑意看起来竟当真只是寻常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和狡黠却是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当即凤轩便向盈诗点了点头,盈诗便引着苏默书和叶斐、夏晓雨一并进了宫门,周遭那十几个侍卫也得了盈诗暗示,散了去。待他们的身形走远,天道子抬手捋了捋的自己的胡须,道:“小子,你教老夫寻得好苦!”
凤轩闻言倒是一怔,随即转眸掩去了眸中讶异之色,道:“前辈何出此言?”
“你还敢跟老夫装傻充愣!”天道子见他面上一派无辜神色,不禁气结,当即便跳了起来,“老夫满天下地找你,结果你居然在这里逍遥自在!”
这个说话的语气……
凤轩蹙了蹙眉,不确定地道:“前辈,您这话好像说反了?”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有用得着天道子的地方。虽说忘炎国的事情扑朔迷离,天道子也很少能起到作用,但他确实自数年前便开始寻找天道子。虽然眼前这老者不曾通报姓名,但他那一身打扮就是活招牌了,方才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天道子,本来心中尚有几分喜悦,却又想起天道子一脉与天煞孤星原本便是死对头,这样一来他心中担忧便多了不少,方才天道子单独指名他时,他还猜过他这般做的用意,却不想这老头儿上来便数落他,还说什么找他……
“才没有说反!”天道子哼了一声,见凤轩一派淡然,自己这般上蹿下跳倒是有些失了长辈身份,便也消停了下来,道,“老夫没说错的话,你是月氏一脉唯一的一个皇子了罢!”他话音未落便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模样倒好像是闹了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凤轩眸光一沉,却是想起了某个与他性子颇为相同的老顽童,唇角划开一丝笑意,道:“前辈这般模样,倒教凤轩想起父王的一个故人来。”
“说话不用跟老夫拐弯抹角的!你这小子分明就是,还在那里拿你那父王来说事,真当老头子是算命跳大神的了?”天道子再度哼了一声,却是抬步向前走去,又道,“那什么临风殿距离这里有多远?老夫爬山都要爬得累死了,还要过那些个不知所谓的阵法,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前辈,临风殿距离宫门少说也有十里地,不若晚辈带前辈前去?”凤轩跟上他的脚步,唇角却勾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温雅如玉的面容上满满的都是谦和笑意。天道子瞥了他一眼,又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哼,老夫才不会给你机会得逞!”鼓了鼓嘴巴,天道子又道,“你怎么跟天煞之星混到一块儿去了?”
“宫主她,不是什么‘天煞之星’。”凤轩拧了拧眉,面上笑意顿减七分,一双幽深的眼眸浮着淡淡的不悦。
天道子闻言却是倏地住了脚步,转过眸来,极为认真地望着他:“不管你如何否认,如何自欺欺人,她就是那天煞之星,这一点,绝不会错。”
凤轩也停了脚步,立在天道子面前一尺处,面上笑意一分一分地,渐渐消褪了个干干净净,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就算她是,我也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天道子定定地望着凤轩,凤轩也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天道子长叹一声,微微垂了垂眼眸,感叹道:“天意啊!”
凤轩面上却又挂回了那笑意,望了一眼天道子,他道:“前辈此一番前来,所为何事?”
一个时辰后,临风殿。
方才山下关卡中的守卫宫众飞鸽传书,道那些个前来“讨伐”的武林人士似乎是被什么人施计骗走了,然而却还是有人前来闯阵,他们已然拿下那几人,便传书前来询问如何处置。盈诗微一思索,还是将此事向白诗缨禀报了,白诗缨沉吟片刻,便着丝月下山去看看,若只是寻常小毛贼,杀了便了事,若是稍微有些名头的,便带上山来。丝月便领命下山去了,这会儿膳房也已将筵席菜点准备好了,正在上菜。
白诗缨正坐在临风殿的偏殿里,垂眸望着眼前那一个精致的白釉瓷茶盏,仿佛眼前站着的人是空气一般。
夏晓雨撅着小嘴站在白诗缨面前不远处,望着眼前只垂着眼睫似乎打算无视她到底的白诗缨,忽地便咬了咬唇,道:“缨儿。”
白诗缨恍若未闻。
“缨儿!”她再唤,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和不甘心。
白诗缨依旧只垂着长长的眼睫,半点动静也无。夏晓雨用力咬了咬唇,上前一步便要去碰她,却不想斜地里忽地便伸出一把银剑,夏晓雨大骇,忙后退一步,就在此时,另一把银剑也伸了出去,正为她挡住了先前那一道剑光。夏晓雨抬眸望去,却是叶斐与揽月执剑相对,她咬了咬牙,先对叶斐笑了一笑,道:“谢谢你,叶大侠。”只是那一笑并非她发自内心,这看起来便有了几分不协调的感觉。
叶斐心知她此刻心情不好,便也不点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示不用介意,便又收了银剑,站到一边去了。夏晓雨望着依旧拦在她身前执剑的揽月,虽然她心无城府,凡事又不愿多想,此刻却也忍不住多想几分。
揽月轻叹一声,道:“小姐,公子所做决定无人可以更改,何况宁魅当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还请小姐莫要让公子为难。”
夏晓雨一顿,她方才只是想去问缨儿,之前她说的那些究竟是她的心里话还是旁的什么,一时之间倒还真并非如揽月所言,是为了宁魅。不过她此番回来倒也是存了几分要救走宁魅的心思的。她当日赌气连夜离开雨缨宫,却没有带银子,还好在宁安镇遇见了天道子和苏默书,一听他们说到要来雨缨宫,她便想着要天道子帮她劝劝缨儿,故而才跟着他们一起又回来了。只是在山脚便看见了一大群武林人士凶神恶煞一般,苏默书去问了一问,竟是要上山去“讨伐雨缨宫”的,当下她心中大骇,便与苏默书联手演了一场戏,将那些个武林人士骗走了。只是不想一直以来在她心里似乎有点呆笨的叶斐却是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硬是跟了来……
白诗缨对着那一个白釉瓷的茶盏发了许久的呆,此刻却不知是怎么又回过了神来,只是依旧垂着长长的眼睫,遮去了墨玉眸子里的那一片神色,声音清冽淡然:“揽月,本宫何时允你上前说话了?”
揽月身子一震,随即便转身跪下:“揽月逾矩,还请公子责罚。”
白诗缨却是未再开口,并不说要责罚,却也不说不责罚,揽月便一直跪在她面前,一张秀雅的面容上只一片淡然,不见惶恐,也不见怨恨。夏晓雨嘟了嘟嘴巴,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却还是道:“缨儿,你让揽月姐姐起来吧。”
白诗缨却是自方才那一句话出口后便再未启唇,就连神色也未曾变过,依旧坐在贵妃椅上,手中执着那一个白釉瓷的茶盏,墨玉眸子里的眸光一直落在那茶盏上,半点也不曾落在其他地方。
“缨儿~”夏晓雨继续唤道。
白诗缨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然叶斐却终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对白诗缨拱了拱手,便道:“白公子。”
谁曾想,叶斐这一开口,白诗缨便微微地抬了抬眼眸,眸光落在叶斐面上,唇角笑意阑珊,她却还是道:“叶少侠有话不妨直言。”
夏晓雨见她如此,面上一怔,心中却是一酸,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坠了下去,坠向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叶斐也没想到白诗缨连夏晓雨都不搭理,竟会搭理自己,当下也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道:“白公子为何不理夏姑娘?”叶斐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便说什么,虽然话少,然却总是能一语中的。
夏晓雨也明白叶斐是在帮她问,当下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过去,便又殷殷切切地将眸光落在了白诗缨面上。然白诗缨面上依旧一派淡然悠哉,墨玉眸子里流转的光华一片清冷,唇角的笑意虽然还存着三分,却怎么看都怎么慵懒散漫,竟似是半点也不在意叶斐方才的问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