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蕴将醒未醒,揉着惺忪眼眸,懒懒地喊了一声:“阿公。”
“哎!蕴儿,这么早就起来了?文青你也是,天还早,犯不着叫醒孩子,要是蕴儿白天犯困怎么办?”
文青顺手帮文蕴拧了把湿哒哒的毛巾,淡然道:“困了就午睡吧。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蕴儿应当保持。”
文蕴赶紧往文青腿边靠,笑得甜甜的,“娘亲说得都对。”
文生默。小崽子,这么快就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的?
“阿公,我等会可以跟娘亲去镇上吗?我想陪着娘亲。”
文蕴一边擦脸一边说道。
文生看了眼天色,天气不算很好,想来晴朗了这么多天,也该下下雨了。他笑了笑道:“蕴儿,你娘亲忙,你先跟着我几天,等你娘亲熟悉了镇上,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把你带在身边。”
文蕴瞥了眼文青,后者也很赞同文生的观点,连着点了几下头,文蕴只好道:“那好吧,阿公,我就陪陪你吧。”
文生哭笑不得,这孩子。
“爹,粥马上就好了,你累不累?先休息下吧,我去后院看看。”
说是后院,其实就是青篱围出来的一片空地,文青跟文生讨论过,后院可以用来种菜,蔬菜果实各从其类,若是有空闲,还能栽几颗树,美化一下环境。
“这一块用来种红豆,那一块种绿豆,最大的一块用来种蔬菜,这里则可以种一些水果……”
但文青想得美,古代知识她了解得不多,可也知道水果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寻常人家能吃上橘子就不错了。
文青无奈一笑,也没有别的办法。来到这里几天了,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要是早知道会有今日的境地,六年前她说什么也不走,不然这家早就过得有声有色了。
想了一些有的没的,文青转身回去厨房,将粥和新做的包子馒头一并端了出来。
先吃了饭,文青趁着时辰还早,又给文蕴做了两样小点心,本想让他带去跟文妍他们分享,文蕴却不想去,文青只好叮嘱他照顾好文生,提了一壶水就先走了。
跟在院子里晒衣服的王苗说了这事,文青悄悄打量着四周,见到张老三没有出现,她总算松了口气。
“文蕴他娘,别怕,老三夜里发了高热,小妍她爹把他送去了城里,这几天都不会出现的。”
“这样啊。”
文青一脸的若无其事。
王苗笑了下,手里舒展开皱巴巴的被单,被单还湿哒哒的,清水不停滴落下来。
“文蕴他娘,日后你的确要注意一些了。我知道老三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相公跟他交情好,指不定会给你们家下什么绊子。我会尽力劝一劝,但咱们都知道,老三那性子,不死不休,恐怕日后你家有的麻烦了。”
她娓娓道来,说得文青微怔。
这语气,怎么好像王苗跟张老三关系不好似的?不是听说张老三是王苗的娘家人吗?
王苗余光扫到文青疑惑的眼神,她抿唇一笑,看似开朗,但秀美却渐渐蹙了起来。
“文青,你是个诚实人,跟文生一样。但诚实人容易吃亏,你可要护好自己的家,别人若是欺负你,你要千百倍地还回去,这样才对得起文生这些年来对你的照养。说句老实话吧,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还小的时候,文生就把你背在背上去白沙镇做事。你爹不是有些驼背吗?就是背你落下来的病根。你看,你爹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应该让他过好这下半辈?”
文青哑然,她没想明白,王苗突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王苗晒完了衣物,湿润的双手就势往衣服上一擦,深色交襟上衣上痕迹几乎看不见了。
她又笑道:“看我,好好的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文青,其实你是个聪明姑娘,很多事情不用我点拨,你也懂的。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我对你们家的善意,我,小妍,文竹都喜爱你们,但愿有一日我们两家能真正和平相处。”
文青还是没懂她的意思,真正的和平相处?
只有王苗自己心里明白,她仍旧恨张老三,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没脸回去,只好把对如今生活的所有不满意都归咎到张老三身上。张老三不是想得到文青吗?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绝不会让文青走自己的老路!
告别了王苗,文青回忆着文生带他们走过的小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白沙镇。她解开水壶的塞子喝了两口水,沉下心神一路往前。
很快,文青就站在了昨天来过的染坊面前,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进去就对了。然而门口的守卫却拦了她下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顾家染坊吗?岂是你这种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哦,她忘了,工人应该是走侧门的。
再加上她穿的这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怎么也不是走大门的料。
守卫露出蔑视不屑的眼神,这倒让文青来了劲头,管事算是什么职位呢?够不够官压一级?
文青背起了手,轻轻笑道:“你当真不知道是我谁?”
她往那里一站,凌风而立的身姿挺拔修长。
守卫互相看了一眼,都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张狂的小娘子,说道:“你是谁?”
文青摇摇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守卫心里发毛,该不会是某个乔装打扮的管事的吧?这么一想,他们冷汗就出来了,少主是个厉害人,曾定下一条规矩——每月每个分点上都会有人乔装检查,若是不够好,则扣所有人半个月的工钱。
“敢问……你是那位吗?”
这下轮到文青发怔了,那位是哪位?
也成,有个装牛逼的机会,她乐得下这个台阶。
“你们准备让我一直站在这里?”
这话既不否认她就是那位,又没承认她是那位,直吓得守卫心里哆嗦。
“快,请进!”
这么轻易就进来了,文青摇了摇头,守卫还以为是在否认他们做事的态度,立即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露出了讨好的神情。
“大人,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都是小的的错,您要打要骂都成,只求您别上报到少主那儿,不然我们就惨了。”
文青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个惨法?”
守卫忙不迭地回答道:“您这真是折煞我了,您肯定知道我们的下场,还请别说笑了。来,您这边请,我这就请张管事过来。”
说着就把文青往大堂引,文青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摆摆手让他们先走,自己则转入染坊中心地带。
“你说,她真的是那位吗?我看着不像。”
“我觉着像,你看她方才说话的态度,明摆着是知道我们的底细的,自然不能跟她硬碰硬。”
“那我们跟上去看看?”
“……好主意!”
文青一进入后院就跟张管事撞了满怀。
这张管事就是昨日招文青进来的那位,看到她倒是先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这里有衣服,你先去换上。”
文青正要接过,冷不防身后就挨了一巴掌,来人怒气冲冲地指着她道:“好啊,你居然骗我们!”
“你不过就是个染娘,还骗我们你是那位大人!呸!正好张管事也在,我们一并说个清楚!”
文青迎面撞进张管事怀里。
她比张管事矮上半个头,又是往前栽的姿势,一颗脑袋就埋进了张管事发育良好的胸前。大家都是女人,张管事什么都没说,将文青扶正来,冷着脸看向那两个闹事的守卫。
“你们不在大门那里守着,跑里面来作甚?”
守卫僵红着脖颈道:“张管事,她冒充上头来检查的大人,把我们耍的团团转!”
文青淡道:“我没有。”
“你有脸做怎么没脸承认?我问你是不是那位的时候,你不是没否认吗?”
文青看向他,眼神凌厉:“我没否认是我的错,但没承认我是那位。”
“你信口雌黄!”
“好了!”
张管事不悦极了,这俩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要不是镇上缺少年轻体壮的男人,她早就把他们俩给赶走了。没有一点点脑子,还喜欢闹内讧!
文青已经停了声音,守卫红着脸道:“张管事,你要为我们做主,最好能把她赶出去!”
果然是活得久见得多,文青在现代都没见过这么公主病的男人,如今亲眼见了,她心里的震撼蛮大的。
张管事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沉声道:“我把她赶走了,谁来辅助我管事?”
守卫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
昨天的招工还历历在目,张管事要招个副手不假,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即将上任的副手就是眼前这个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的女人。
“张管事,我们知错了。”
另一个守卫先认错,他说的话最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见着同伴都认错了,守卫也赶紧道:“张管事,我们不是有心的,实在是她……”
他瞥了眼文青,很是不情愿地找出了一个形容词,“穿得太朴实了。”
“你还有脸讲这些?方有,要不是念在你家母久病不愈的份上,我早就请你走了。还有你,陈科,别偷笑,你做过的错事儿还少吗?今天就算了,就当是个教训,你们要是还敢闹出一点儿事来,就马上拿东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