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正房里雪芽几个正带着小丫鬟与仆妇们给松烟与邵英摆饭,后罩房里甘露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烟儿轻轻给她揉着肩膀。正秋堂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烟儿见了,便碰了碰甘露,甘露睁开眼睛看到小丫鬟便说道,“进来吧。”
那小丫鬟连忙脸上带着笑容进了屋子里来,给甘露规矩行了一礼,便说道,“甘露姐姐,手腕可还疼?”
烟儿手上力道不变,悄悄瞥了这小丫鬟一眼。
甘露伸出已经用绷带包扎好的右手,柔声说道,“不用挂心,不过是在屋檐上碰了一下,有些破皮出血,好在已经止住了,这几日养一养就好了。”
小丫鬟受宠若惊,激动地说道,“姐姐客气了,您平日里是夫人身边最可亲的,我们虽然不说,却都在心里知道您性子极好。今日世子之事更不必说了,除了您,这种关键时刻,谁还会一丝都不犹豫地,便不顾自己上去那高处?”
甘露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说道,“这话不能说,咱们做哪一样事都是为了夫人,不分什么高低。”
小丫鬟听了有些尴尬一笑,便把这事略过不提,如梦初醒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盒,上前来交给了烟儿,“我见了姐姐,便忍不住多说几句,竟忘了这正事。”
烟儿接过来,小丫鬟说道,“这是我的干妈给我送来的白芷散,祛疤痕最是有效,姐姐如果不嫌弃,不妨试一试。”
甘露还未说话,烟儿好奇说道,“你的姨妈?可是在咱们侯府里当差的?”
小丫鬟瞥了眼一言不发,从容端坐的甘露,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自矜笑容,谦虚说道,“在内院的大厨房里挂着一个闲差罢了,旁人都叫她吴妈妈。平日里便爱嘟哝,说咱们当差的丫鬟,到了年龄总是要嫁人的,当差时固然要尽心尽力,可也不能太苛待自己,最紧要的便是不能留下什么疤痕,不然让别人怎么从中说和,帮忙牵针引线?“
甘露不自觉地在受了伤的右手上抚了抚,小丫鬟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注意到的模样,笑着说道,“干妈就把这药送来给我,让我若是受伤了便擦一擦。今日见到姐姐受了伤,这药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烟儿拿着药看向甘露,甘露把左手垂下来,笑着说道,“我的伤也不重,这药给了我,你便没有了。这可不行,你还是拿回去吧,别辜负吴妈妈一片心意。”
小丫鬟摆手说道,“姐姐别这么说,您有用处便先拿去用。干妈也常说,院子里您四个里,您是待人最好的,让我多与您亲近呢,更可况她顶喜欢吓唬我,我若是哪一日能像姐姐似的,在夫人身边服侍,才不发愁什么疤痕,什么嫁人的事呢!”
甘露淡淡一笑,烟儿在一旁笑骂道,“你这小不羞,怎么把这事挂在嘴边?”
小丫鬟与烟儿嘻嘻哈哈的打起嘴仗,等她走了,甘露把那个药匣子接过来细看,玉盒半个巴掌大小,雕着精细的花纹。打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扑鼻而来,甘露嗅了嗅,皱着眉将盒子合了起来,向一旁的烟儿说道,“下次轮到你到大厨房里提饭的时候,和当差的聊一聊,看看这吴妈妈是什么人。”
烟儿连忙点头。甘露又风淡云轻地说道,“也不用太过热心,闲聊几句便罢了。”
“这吴妈妈有什么特殊之处?”烟儿怯怯问道,“也不知道您要知道些什么?”
甘露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也是十分机灵,怎么这时候倒迟钝了?”
她把那玉盒举起来给烟儿看,说道,“这等东西,虽不是稀奇宝贝,也不该是一个侯府大厨房里的普通仆妇随随便便拿的出手的。”
甘露把盒子随手丢在了身边的小桌子上,烟儿缩着脖子立在一旁,听着甘露轻哼一声说道“不过是用这东西,投石问路罢了。”
烟儿见她把盒子丢在了一边,连忙伸出手来,继续给她揉按觑了觑甘露神色,笑着说道,“我自然没有姐姐见多识广。”
摆饭的次间里,松烟与邵英吃了饭,雪芽几个把菜式都撤了下去,松烟正要劝邵英回栖霞院去,忽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来报,说是宫里来了懿旨,侯爷请夫人到前院一同接旨。
松烟听是宫中有旨意,过去在燕府时的记忆便重新回到脑海里,当下猛地站了起来,面色苍白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其他人见她慌了,只有更慌乱的,正秋堂里一时间乱糟糟的,外边当差的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担惊受怕,还有胆子大的到正厅前探头探脑,拉着在房间里服侍的询问。
松烟正心慌,忽然感觉手心一暖,低头一看,见是邵英拉了拉自己的手。松烟见年幼的世子尚在身边仰着头依赖的看自己,连忙镇定心神,蹲下身子,与邵英平视说道,“英儿莫怕,与母亲一同去见父亲吧?”
邵英乖巧地点了点头,松烟心里勉强平静下来,抱起邵英,向正秋堂众人说道,“雪芽,带着几个仆妇先去,若是外院管事还未准备接旨的香案烛火等等物事,便派人到库房处传话,雨花到库房处守着,与库房的仆妇交代清楚了。云雾到栖霞院报信去,告诉两位姑姑带人到外院去,其余人便随我来吧。”
正秋堂里的人见她事事交代清楚,便有了主心骨。
暮色四合,正秋堂抄手游廊屋檐下的灯笼点上了通明的烛火,正房里更是亮如白昼。垂手而立的丫鬟仆妇们恭敬地应是,侧身站在一旁给松烟让出一条通道,见到抱着邵英,疾步前行的松烟,便低下头更深地弯下腰,盯着松烟随着动作微微摆动的缥碧八幅裙,等她与身后的丫鬟们走过去了,才连忙跟上了队伍,向着外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