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喻痊愈后,经常来四宜楼和霍福依作伴。一开始只是为了来说清当晚发生的事情,后来大概就是因为同病相怜了。这期间沈择槙也常常来,但是一直话很少,有时是带些新鲜果子来,有时是带些笛子、曲谱等小玩意儿来给霍福依取乐。每一次,霍福依都想跟他多说些话,但是沈择槙总是淡淡的样子,一时又不好说什么了。
“沈少爷近来似乎兴致不太高。”沛喻的声音一直都是柔柔的,让人听了心里直痒痒。
霍福依在一旁看着沛喻,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霍福依猜她或许知道了当天晚上的事,但是她又觉得这些天她常来,看见沈择槙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吧。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沈择槙先开口。
“哦,我倒看着沈少爷这几天在集芳园里练功,十三弦剑?”沛喻婉婉地笑着。
“是。”沈择槙不怎么说话。
“看着招式很好,只是沈少爷的身子不怎么轻盈。”
霍福依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沈择槙看看霍福依,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沈择槙的轻功一向不好,这是霍福依常说的。
“哦,我不过是说说,我也不是很懂。”沛喻笑笑,将话题岔开,“想必福依小姐因我受了许多委屈吧。”
“原本是我的错,说不上委屈。”
“但是也怪我掉以轻心了,没想到......”
“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沛喻阁主出来久了吧,不如让择槙送你回去?”
沈择槙近来一直在逃避讨论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当天和福依的不愉快。但是霍福依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他脸色很不好,眼睛下的乌青已经很严重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睡好吧。
“择槙,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霍福依叫住了沈择槙。
沈择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沛喻原本已经走出门外了,但是听见声音也转过身来。
霍福依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求,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让他留下来了,她想跟他说说话,她想跟他一起坐一会儿,哪怕只是坐一会儿也行。
沈择槙站在门口,似乎显得很犹豫。
“沛喻阁主,你先走吧。”
霍福依发自内心地笑了。
“你终于肯陪我一会儿了。”
沈择槙缓缓走进来,坐到福依旁边,吩咐一旁的丫头将福依冷掉的茶重新换一杯来。然后把手伸出去,握住福依的手。福依将手反转过来,与沈择槙十指相扣。
“我娘那边你不用担心,梁尹那儿我也去说过了,她不敢去说什么。”
“其实本就是我的错,受点责罚也算不了什么。”福依笑着,“我其实更担心你,你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好。”
“大概是有些累吧,你不用担心。”沈择槙将手收回去,福依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瞧见沈择槙的脸色并不好,也就没说了。
“小姐,门外有位宋公子想要见您。”是秋果。
“既然你有事,那我先走了。”
“择槙。”
沈择槙匆匆出门,福依立即起身想要多留他一会儿也不行。
“秋果,带那位宋公子去正厅。”
“是。”
正厅之内,宋哉若跟在秋果后头,细细地打量着周围,四周的丫头也因他俊秀而一个个儿的偷着打量他。
“秋果,你福气真好,那位公子可与你说了什么没有。”一个多事的丫头问。
“说了。”
“说什么了?”
“说你长得真好看,问我可否迎娶你。”
“好啊,秋果,竟敢取笑我,看一会儿我不扒了你的皮。”那丫头羞红了脸,嘴上仍不饶人。秋果笑着跑开了。
“宋公子怎么来了?”霍福依从纱帐里出来,因在病中,福依穿得比往日更素净些,不施粉黛,反而见了另一种风韵。宋哉若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起身行礼。
一旁的丫头们倒是看出些端倪,在一旁笑起来。
“听闻小姐病了,一直说来瞧瞧,但婉仪说小姐病得重,来了反倒打扰了小姐不好,后来说来的,但又有事情出去了。”
“其实婉仪来过好几次了,宋公子不必这么客气。”福依见宋哉若拘束得很,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秋果把茶水准备好了,便打发周围的丫头出去了。那些丫头仍恋恋不舍的,巴不得再多看几眼。
“是,呵,”宋哉若一时讲不出话来。
四周变得安静起来,除了福依偶尔咳嗽一两声外没有其他声响。宋哉若脸上也开始泛起红光,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他随着福依的咳嗽声也跟着咳一两声,倒像是附和。秋果在福依身边瞧见这位翩翩公子的样子,也忍俊不禁起来。
宋哉若在座上更加拘谨,汗珠竟落下来。秋果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秋果,不得无礼。”
“是,小姐。”
“秋果,把我那条丝织手帕拿来,给宋公子擦擦汗。”
“是。”
宋哉若在座上看看福依,又看看秋果,又不好说什么,情急之下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宋公子的衣裳不便宜吧。”
“啊?”
随着福依的一句打趣,秋果捧腹大笑起来,福依也跟着笑起来。只剩下宋哉若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秋果将手帕递给宋哉若后,便匆匆下去了,还没下楼,又听见一阵笑声。
“失礼了,宋公子。”福依笑道。
“哪里,哪里,小姐病中想必不快,能博小姐一笑,也算哉若的荣幸。”宋哉若有些平定下来,“这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养血安神丸,据说很好,我想着给小姐带些。”
宋哉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来。
“党参、炒白术、炙黄芪、茯苓、当归、木香.......还有什么?”
“啊,我....我.....”宋哉若被问得哑口无言,福依见了又笑了笑。
“公子费心了。”
“那个,福依小姐这里,可是还有位先生受了伤?”
“婉仪说的?”
霍福依心想或许是宋婉仪跟他说的,也就没在意。但宋哉若却显得很不安,这倒让福依起了疑虑。
“宋公子可是知道了什么?”
“有一日夜里,我路过父亲书房,听见他与人讲话,话里说道了闻香堂,我便留意了,之后听里头那人说什么失了手,杀错了人,我一下子吓住了,便破开了一个小洞朝里头看,里面是我父亲和一个黑衣人,而且.......”
“而且什么?”
“那个黑衣人全身是血。”
宋哉若从来没见过这场景,想来是吓坏了,现在说起来声音还是颤抖的,脸煞的白了。
“可是我父亲派人伤了小姐的人?”宋哉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宋公子问过宋大人了?”
“没有,我不知道我知道答案后,会怎么样。”
“那我就还是那句话,宋公子可相信宋大人?”
“父亲的为人我是信的,但......”
“那宋公子就不必再去想,再去问,只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永远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个坚韧不屈、品行端正的人就好。”
“但是......”
“没有但是,沛喻,也就是受伤那位先生,是因为有人想闯入闻香堂行窃,被沛喻抓住了,才受此伤害的。”
“真的吗?”
“真的。”
宋哉若抬起头来,看了看霍福依清澈的眼睛,这才定下心来。
沈择槙房中,觉书破门而入,脸上全是大汗淋漓。
“什么事如此慌张?”
“又有信来了。”
“什么?”
“又有信来了,少爷,这次是直接送到闻香堂来的。”
风起了,该闪躲的人该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