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记得,当初成儿为了让奶娘尽心伺候郡主,将奶娘一家子的身契都发还给他们了,还给他们赐了一座宅子,是有这回事吧?”太后半闭着眼,一边让宫人给她脸上上妆,一边问道。
成儿是镇国公,也就是云曦亲生父亲的小名。
“是有这么回事。”灵犀点一下头,“说起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真是心善之人……”
话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什么心善,哀家看他就是糊涂!”一时想起斯人已逝,太后又将嘴里责备的话咽回去,叹口气,“所以说,主仆尊卑不能乱,再得力的奴才也是奴才,想要赏赐,多给些金银布帛就可以了,一旦将身契发还回去,就等于将手里的绳索送给人家。没了束缚,自然也就谈不上忠诚,会不起异心才怪!”
灵犀默默的听着。她是奴婢,这话没法接口。
太后也不用她回答,顿一下道:“当初成儿把身契发还给他们一家子,是让他们尽心伺候郡主。既然他们做不到,哀家就替成儿把这恩裳再收回来,将他们再没入奴籍吧。国公府是容不下这些背主的,哀家听皇上说宁古塔那边正在挖水渠,就让他们替国家出一份力,送去宁古塔吧。”
宁古塔是西北边境不毛之地,与匈奴人相邻,时常有战事发生。被发配去宁古塔,即使侥幸活下来,剩下的日子也是活在穷苦潦倒,心惊胆战之中。
但太后的决定就是懿旨,谁敢反驳?灵犀应一声,命小太监去传旨,连顺天府都不用通知,直接就将事情办了。
“姑祖母,姑祖母,您看这朵花漂不漂亮?”云曦迈着小短腿从殿外跑进来,浅粉色三镶盘金黄色芙蓉花外衣上沾着几点泥土,一双漂亮澄澈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太后,咧开的粉唇内露出一口少了一颗的糯米牙,白胖的小手举着一朵紫红和粉白并开在一起的牡丹,笑的灿烂无邪。
“跑慢一些,仔细栽倒了。”太后忙将云曦搂到怀里,亲自拿帕子擦她衣裳上的泥土,眼睛看一眼紧跟进来的宫人,“你们就是这样伺候郡主的?”竟然看到曦儿身上有土都不知道给擦了!
两个宫婢连同香云赶忙跪下:“奴婢该死,请太后恕罪。”并不敢辩驳半句。
云曦不在乎的拍拍身上的土,笑着向太后撒娇:“姑祖母,是曦儿跑的快,她们没追上,您就不要罚这些姐姐了。曦儿给姑祖母摘了花,姑祖母看喜不喜欢?”小孩子就是好啊,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太后这才注意到云曦手上的花,拿过来看一眼,惊讶道:“这是二乔?这么早,御花园里的牡丹就开了?”
云曦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那一片花里面就这朵开了,我就摘过来拿给姑祖母了。”仿佛又怕太后责备似的,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强调一句,“我这不算偷哦,教书的西席说过,这种行为叫借花献佛!”
“哈哈……”太后畅快的笑出声,伸手点一下云曦的小脑袋,“你这小鬼精灵的,竟然也知道什么是借花献佛?放心,有姑祖母在,这宫里的东西你随便取用,没人敢说你半句。”伸手将手中的牡丹递给灵犀,“把那个漆金三彩年年有鱼福寿纹样的汝窑细颈插花瓶找出来,这枝牡丹放进去好好侍弄着。”
灵犀接了花亲自去太后的小库房找花瓶。
太后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们:“行了,既然郡主替你们求情,那就起来吧。以后伺候郡主都警醒些,要是让哀家再发现你们这样漫不经心,哀家饶不了你们!”最后一句口气颇重,算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是,奴婢不敢!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侍奉郡主!”三个人忙磕个头回答道,这才站起身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太后摸着云曦的脑袋开口道:“以后这两个奴婢也都拨给你伺候,要是有让你不省心的地方,你就和姑祖母说,姑祖母替你做主教训她们。”
太后口中的教训自然不是打一顿板子就了事,能让太后发话,她们也就不必再想活着了。
云曦知道太后这是故意帮她立威,防止以后再出现奴大欺主的事情,心里感动,搂着太后的脖子撒娇:“姑祖母宫里出来的姐姐曦儿信得过。”说着俏皮的眨眨眼,“要是她们不听曦儿的话,曦儿就告诉姑祖母,让姑祖母替曦儿打她们。”
“光表面听话也不行。”太后笑道,果然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阳奉阴违这一说。摸摸云曦的小脑袋叹口气,“姑祖母本想留你在宫里陪着哀家,但你不乐意就算了,这宫里面四四方方的都是墙,也实在没什么好呆的。等你回头出宫了,哀家再给你派一个管事嬷嬷,有什么不懂的你多问问。有她在外面照看,没人敢欺负你。”说着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李嬷嬷找来,哀家亲自吩咐她。”
李嬷嬷是太后宫里的二等嬷嬷,地位仅次于灵犀,伺候太后十几年的时间,京城中差不多有头脸的人物她都认识。
云曦不知道李嬷嬷的地位,但见太后这样郑重的吩咐,料想李嬷嬷的地位不低,心里酸酸胀胀的感动,前世今生,还从未有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对她好过。
抱着太后不撒手:“姑祖母,曦儿以后会经常进宫来看您的。”悄悄将眼中的泪花蹭去。若非前世她在后宅中被困了十七年,渴望自由渴望了十七年,她一定会答应太后陪她住在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