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颠簸的马车在一条宽敞的巷子里赫然停住。
车门的粗布帘子轻轻一掀,一只白嫩的如同莲藕一般的手,伸了出来。
手腕上,戴了一条银色的手链。
在这个银器大部分只应用于餐具的时代,这条慕容越二十几年没离身的手链,并不起眼。
慕容越探出头来。
一张小脸三分之二的容颜都被遮在这条紫色的丝巾之后,只露出一双眼梢上翘的狐狸眼。
头上朱钗未戴,脸上粉黛未施,活脱的一副穷酸样。
乍一看,让人以为这是哪家家道中落的破落千金小姐逃难而来。
却不知,此人乃是最近红的发紫的大明星——烟柳巷青楼头牌之一,魔狐霏雪。
慕容越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站在地上,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
不禁愣了愣,回头便死死揪住车夫大叔的衣服袖子,毫不端庄优雅地摇了摇,失声叫道:
“大叔啊!你骗我啊,这是啥地方啊!”
宓瑟居。
看这高雅的名字,不应该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上流餐饮娱乐场所吗?
就算没那么高大上,至少也该是个富丽堂皇典雅华贵的私人会馆啊。
可,面前的这是个啥?
年轻的车夫一脸嫌弃地瞥了慕容越一眼,一把扯过自己被慕容越揪住不放的袖子。
板着一张脸,指了指身边掉了皮的朱漆大门门楣上的牌匾。
那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深色牌匾,早已起皮脱落。
不过,依稀还能辨别出来三个字:
“宓瑟居”。
随后,车夫昂着头,鼻孔朝天地坐上马车,抬手一扬鞭子,人家走了。
慕容越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破旧的牌匾,深深滴感觉到,自己彻底被人耍了。
皱着眉头,抬起头看了看天。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但湛蓝的天空上有云。
身边只有一棵高大的柳树,随着微风吹来,柳条“唰唰唰”地乱响。
绿树,在身边的这种巷子里并不多见,大户人家一般都会种植在自家院子里,很少有人会种在门外。
抬起头,有细细的微风拂面,刘海儿飘摇。
凭着深厚的地理常识,和烂熟于心的京城地图,慕容越闭着眼睛,迅速确定了自己的坐标位置。
这是城东不算偏僻的地方,一般都是京城的高官府邸建造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个宅子,曾经是某位高官的旧居,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荒废了。
慕容越向着大门走了几步,来到脱了漆的大门前,抬手抚上门板。
朱红色的门板面已然起了皮,掉了漆的朱漆大门此刻正半掩着。
门廊上悬挂着的两个红灯笼早已破败的只剩骨架,在风中微微摇晃。
灯笼骨架上,还残留着悬挂在那里,零星揉皱了,像干枯卷曲的叶子一样,看不出颜色的灯笼皮。
门楣上的牌匾正歪斜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掉不下来。
牌匾上凸起的金字上沿落满了灰尘,彰显着这个宅子破败的气息。
牌匾下面的门框上,被一只勤劳的大蜘蛛结了一张巨大而厚实的网,蜘蛛网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在风中时而鼓起,时而回陷。
而在那张巨大的网上,却看不到蜘蛛的身影。
慕容越打了个持久且有很着长余韵的冷战……
这个地方挺适合拍个鬼片。
正常人谁会住在这里?
话说那天红衣男子可是晚上出来的。
难不成……
撞鬼了?
慕容越打完冷战,抬手隔着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努力给自己壮了壮胆,这才拎着裙子,猫着腰,向院子里走进去。
陈旧的木门“吱——嘎!”地拉了个延长的音节,就被慕容越推开了。
抬眼一看院子里面的状况,慕容越便抬手抚了抚额头。
慕容越就发现,自己还真是个脑残。
纯种。
还是镶金边的。
这哪里是什么旧居?
简直就不能称之为个“居”!
这院子里满地一人高的杂草,参天耸立。
微风拂来,如同风吹麦浪,刷刷作响,你方抚过我方登场。
好一曲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
远处隐约可以看见破败的屋舍,梁顶残败地在草丛里孤独耸立。
这里会有人住?
这简直就是个野生丛林!
慕容越站在门口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郁闷滴仰头望天。
尼玛!
被耍了!
愤然抬腿出了院门。
转身出门,便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青色衣服的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
小男孩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越,一脸探究的表情,抬起的小手配合着表情,简直是欲言又止。
慕容越天生对小孩子没有耐心,此时看见这个小男孩,脑子里自动归结为:
小叫花子。
随后便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地开始摸钱袋。
小男孩看道慕容越这一连串的动作,则是眨了眨眼睛,继续探究地盯着慕容越。
慕容越干脆利落地从钱袋里倒出一小块碎银子。
抬起头,挺起胸,端起女王范。
上前一步扯起小男孩的手,“当啷”一声,把碎银子扔在了小男孩的手掌心里。
随后,高傲地抬头,眯着眼睛,无比高尚地说:
“乖!拿去买糖,姐姐很忙。”
姐姐要忙着奔去西市买一把菜刀,再找个磨石磨上几个钟头,趁天黑之前去砍了那个“碧波桑”……
“啊呀呀!万万使不得!”
慕容越吓了一跳,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怎么就被面前的小乞丐阻止了?
难不成这小子精通读心术。
低头一看,面前一直呆呆傻傻的小男孩如遭了雷劈。
仿佛手里慕容越刚给他的碎银子烫了手一样,一高跳起来。
一把扔了银子,灵巧地退后一步,弯下腰,结结实实地撅在那里喃喃自语。
慕容越皱了皱眉,心里一阵无奈。
原来是个神经病儿童。
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把刚刚被小男孩扔到了地上的碎银子捡起来。
抹掉了上面的土,又揣回了自己口袋里。
这年月给钱不要,果然是傻子。
慕容越转身刚走了一步,余光一扫,却看见那小男孩还撅在那里念念有词。
突然间好奇心报表了。
这小男孩是咋了?
难道嫌银子给的少了?
还是后悔把银子丢了,又想要我这银子了?
慕容越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回身出声提醒那小男孩:
“喂,你还撅在那干嘛呢?我可走了哦。”
小男孩一听慕容越说要走了,连忙一抬头,看见走了几步远的慕容越。
“哎呀”一声,一跺脚。
突然攥着小拳头,朗着声音,无比宏伟地对慕容越大声喊了一句:
“哎!你是我主子请来的贵宾吗?”
听到这句话,慕容越定住,恍然间她有些发愣。
迷茫之中,似乎处于山水之间,听见面前红内裤火尖枪的红孩儿大声地呐喊:
“呔!你是那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慕容越回头,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说什么?”
小男孩一脸正常,并没有内裤外穿,也没有梳上冲天揪,只是一脸探究地看着慕容越,出声询问:
“你是霏雪姑娘吗?”
慕容越这才醒过神来,这是古代啊。
古代的小叫花子,可能穿的这么整齐吗?
这小男孩衣着整齐,礼数周全,明显是个大户人家的小下人嘛。
古代富家公子,不都有个小书童吗?
明显就是这个嘛。
古代小书童,敢跟主子的客人随便认姐弟关系吗?
明显就是找死嘛。
慕容越还跟人家一口一个姐姐,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难怪了人家小书童要鞠躬认罪了。
慕容越假装若无其事,优雅地点了点头,等待着小书童的下句话。
小书童抬手挠了挠脑袋,仰头对着慕容越腼腆一笑,客客气气地说道:
“让姑娘久等了,主子吩咐我过来迎您,险些耽搁了。姑娘请随我来吧。”
慕容越喃喃出声:
“恩……果然是那‘火云洞子’跳出来的童子,懂规矩的很啊。”
“姑娘说什么?”
小书童耳力非常好。
慕容越连忙微笑着,礼貌地回答说道:
“我说,果然是那红衣公子调出来的童子,懂规矩的很啊。”
……
那日,慕容越可是做足了筹备工作。
真枪实弹,磨刀霍霍地备战了很久,计划了万一被强叉的N种对应方式。
从飞针投毒到服毒自尽;从问候其全家网络工程(我勒个擦)到断其子孙MLGB(买了个表);从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胁之以威绳之以法导之以行。
本以为是一场危机四伏血溅三尺的鸿门宴,去了才知道,不过是陪两个无聊文艺范青年扯淡的茶话会。
不过自从那日认了门之后,慕容越便成了这鬼宅“宓瑟居”的常客。
与几日来碧波在一起吵吵闹闹,顺手也教了他一些现代的网络术语。
碧波对此表示非常感兴趣,以至于积极地把沧澜也拖了进来。
沧澜的那一张脸虽然冷峻,但大脑还算好用。
上次扔了一句:“用生命在卖萌!”的确让慕容越顿时有种感觉。
就像地下党在人来人往,特务丛生的街头对上了暗号,就差没上去牵住手,高喊一声:
“同志啊!”
于是,三个人不疲不休互黑互虐的博虐战争,无限制地在这小宅子里进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