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沉,寂静无边,垓州的百姓已然熄火入眠。
宁木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裹住了她属于女子的玲珑身段,面上蒙着黑锦布,掩住了她绝艳而素雅的容颜,湖潭一般的明眸,无波无痕,不带任何涟漪。
推开客房的门窗,望着高悬的孤月,宁木槿不由得哀声轻叹,她为何这般命苦……本可以好好休息的夜,为何要让她卷入宁军印、风华楼的寻思之中。
想必今日白天里见到的那位倾城姑娘便是洛叔口中持有宁印图帕的舞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宁木槿无奈,今晚她如果不亲自去确认,怕是睡不好觉吧。
认命地翻身跃出窗框,宁木槿踏过客栈的屋顶,在这人人酣然入睡的时刻,以流影一般飞快的速度掠过天际,不消一刻,定定地停落在风华楼的后院空地上。
环视后院周遭的楼阁后,宁木槿蹙眉来回行走了几步,这……倾城姑娘住的是哪间屋子?
“快点快点……”
忽地,一道熟悉的催促声伴随着一阵着急的步伐声从院口处传来。
宁木槿抬眼望了院子中的一株大榕树,陡地无声无息地跃上树干。
忙乱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宁木槿终於听得到她们的对话。
“玉娘,夜深了,为何还有客人?倾城姑娘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接客?她在待客事情上不是一向要求严苛?一到晚上都不表演的吗?”一个丫鬟带着朦胧睡意,迷糊地问道。
“严苛?那也得看人!”玉娘冷嗤一声,眼底带着一丝不屑,甚至夹着厌恶之色。
问话的丫鬟敏感地嗅出着话里的火药味,突然停下走到玉娘跟前,细细盯着她看,一脸狐疑说道:“玉娘啊,我瞧出来了!您啊,自从倾城姑娘来了以后就一直对她不满!她惹您啦?”
“没惹我!但是她不该缠着我们主子!”玉娘说得有些忿然,“比起我们槿丫头,她算哪根葱?天天勾引主子。”
“玉娘,槿丫头是谁?”丫鬟眨眼,好奇问道。
玉娘白了一眼丫鬟,挥了挥手,叹声道:“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快去服侍倾城吧,别让她等久了。我就陪你到这儿了,实在不想看到她与主子黏在一起的那副魅相!”
“哦,好的!”丫鬟没有多问,识相的听话走了。
待那丫鬟走后,玉娘摇了摇头,仰天自语道:“槿丫头啊,你再不回来,谷主怕是要被人抢走咯!这么好的姑娘,为何谷主就放你走了呢?”
宁木槿躲在树上,哭笑不得地看着树下的身影,原来玉娘一直把她与离然想成是一对?
槿丫头……呵呵,久别的称呼,在这寂寞作伴的夜晚,听起来是那么的暖意。
玉娘是梨花谷的人,在谷里,玉娘对她极好,她为人精明,颇有生意头脑,宁木槿便让她做了风华楼的管事,思及此,宁木槿不禁开始自怜,她本是风华楼的创建人之一,为何现今要沦落到鬼鬼祟祟的夜访风华楼?
不知道原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因为……她不再相信她曾经相信的人了。
轻唇微抿,宁木槿苦笑,世事毕竟不能尽如她掌控,许多微妙的变化都会引起情感的变迁。遇上了才知道,原来她对于感情,是一个多么苛刻的人,容不得一点点的隐瞒与欺骗。虽说别人待自己是那样的,但是她自己呢?又何曾对别人毫无保留的坦诚过?人总会有自己的秘密,她不能过分的要求知道他们的全部,那是自私。
摇头甩去脑中的那些悲戚之想,宁木槿从树上轻然跃下,朝那丫鬟方才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跟了几步,便听到一曲妙音,靡靡之音,传入耳中,缱绻不散,是离然的琴声。
宁木槿停了下来,屏息隐身到一座假山之后,透过假山的缝隙,她见到长亭之中,一婀娜女子在离然的伴奏中翩然起舞,舞姿轻盈绝伦,犹如月下仙子。他们之间相望不语,似乎以曲舞交流,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他与她之间静静流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音符,一个舞步,他们已然听到了对方的心情,这一刻,他们仿佛相识多年的知己,漫漫长情,在皎洁月华下,缓缓悸动。
宁木槿默默地看着,心头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微酸,微涩,掺杂着隐忍。
半敛水眸,她蓦然转身,背靠假山,无声蹲下。黛眉微蹙,她苦涩莞尔,曾经以为,她对他的情意,她能轻松对待,只是如今,在她看来是,这一场感情是那么的不如意。
宁木槿埋首,她告诉自己,他与那女子不过是虚假情意,是这样的,明明可以看得出,可这心里……却撞进了那死角里转不过来。
琴音瑟瑟,如珠落玉盘,随着离然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快跳动,倾城的舞姿愈加曼妙动人。亭内两人琴舞相合,亭外宁木槿与长石相伴,幽幽感伤。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乌云渐笼,大雨伴随着闷雷不期而至,发梢的雨水滴落手背,宁木槿微微蹙眉,哀怨抬头,这雨也下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吧?老天……她夜行没有带雨伞啊!
“啊——秋——”
一声没有预兆的喷嚏暴露了木槿的行踪。
“谁?”
长亭之内,离然的琴声戛然而止。他微微抿唇,伸出长臂,铺开掌心,接住从亭顶落下的一滴雨水,食指微弯弹出一缕劲风直袭假山之后的黑影。
轰轰雷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照出宁木槿受伤的瞬间,那湿淋淋的黑锦布之下,宁木槿吃痛地咬紧双唇,一双水眸溢出泪花。身形一晃,疼痛难忍,清醒之余,她飞身疾奔,在最短的时间内,闪身逃离了离然的视线。
离去之时,她懊恼地暗咒了声,又是该死的失误,这是今晚的第三次,一次没有带伞,一次打了喷嚏,还有一次,她没有见到那块绣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