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玉萍与红绡伏在三座品字形黑色的大帐外,一动未动。
两座大帐已熄了灯火,只有一座大帐里灯火幽魅。
三盏青铜羊角灯飘着黄黑袅袅的邪烟,三只灯芯如同三只青白的眼球邪光四射。金光和尚双目垂睑精赤上身,露着雪白的大肚皮,倒立在三只羊角灯的中央,油光可鉴的大秃头下枕着一块一尺见方的丝巾。
那块丝巾仿佛只是某条织物的一角,边缘破旧,上绣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与一些毒物爪牙之类的图形,只是残缺不全。
刘秀伫立在大帐的上空,问大泽龙神:“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大泽龙神道:“不能,他们不过是人间极其平常的高手。”
“难道没有人能看见我们?”
“只有剑仙中最出类拔萃的,才能看见你我,能自由地穿梭于人神两界。”
刘秀说:“那我也不是剑仙,怎么能看见你。”
大泽龙神道:“因为你是神主,你是神界钦定,容尊人间的唯一主宰。”
刘秀问:“除我以外的人呢?”
大泽龙神叹息道:“据我所知,有一个人可以。”
“是谁?”
“燕无双。”
刘秀想,又是燕无双?他问龙神“是不是真有燕无双这个人!”
大泽龙神一字一字道:“有,而且燕无双的剑在神界之内也是罕有匹敌。”
刘秀不禁对燕无双肃然起敬,忽然看见金光和尚大眼一睁,那一尺见方的丝巾上冒出滚滚的黑烟,黑烟一丝一丝被大和尚吸进鼻孔,不消盏茶功夫,他的大肚子已变得金光缭绕了。
刘秀说:“和尚在干什么?”
大泽龙神面有难色地说:“神主最好不要问。”
刘秀冰雪聪明,知道龙神这样说,一定是对阴红两位姐姐不利,就说:“难道他是在作法?”
“正是。”
刘秀又道:“那块丝巾好象很厉害?”
大泽龙神道:“那丝巾叫四昆五蜇巾,上古蚩尤大战黄帝,他聚汇四方毒物就扯起一杆八极宝坤旗,后蚩尤战败,那八极宝坤旗被黄帝劈成四块,镇于天地四角,这丝巾便是大旗的一角,不知这和尚是如何得来的,用它聚会毒物灵异非常。”
刘秀说:“我明白了,他用这五蛰巾是要暗算我们。”
大泽龙神道:“神主不必担忧,你有天佑神光护体,对付和尚这一点小小的法术,便是百无禁忌。”
“那我哥哥呢?”
大泽龙神忽然低下头去,沉默。
刘秀只觉得他吞吞吐吐,好象有话不好言明,焦急地说:”有什么话,你但讲无妨。”
大泽龙神喃喃地道:“神主,刘演虽与你是一母同胞,面相英武不凡,只是我见他眼光凶暴,虎行兔骨,并非是长寿之相。”
“你的意思是说我哥哥今夜会遭他的毒手么?”
大泽龙神道:“属下并不敢泄露天机。”
刘秀想到哥哥平日对自己呵护照料,关爱倍至,就哼了一声道:“我哥哥自幼习武,勇猛过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有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金光和尚突如猿猴跃起,向三只青铜羊角灯内啐出一口鲜血,灯内的三只白色眼球忽然变得一片血红,射出的红光直击在五蛰巾上。五蛰巾本是凝聚邪灵的宝物,此刻光彩大异,飘飘飞起。
大泽龙神黯然道:“这是五虫追心法,他将五蛰巾祭在上空,当五蛰巾长到一丈大小时,这方圆十里的毒物,便统统听从和尚的调遣,甚至那些有些道行的毒物,都不得不对他附首听命,任从摆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洁白如莲的剑光直向和尚咽喉飞去,竟是阴玉萍抢先出手。
金光和尚正在专心施法,冷不防剑光扑面,快如闪电。和尚慌忙一蹦十丈,窜出大帐,别看他身形肥胖,施展的竟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可是剑光如影随行,直刺和尚的咽喉。和尚又急又气,一把薅下耳上金环,随风一展,变成一个锅口大小的金刚圈,迎着飞来的剑光上下遮挡。
铮!铮!铮!击出一溜剑气如灼的火花。
刘秀对龙神说:“你快帮我的玉萍姐姐。”
“好。”大泽龙神一指阴玉萍的剑光。
剑光大盛,如莲花喷涌。
阴玉萍忽觉自己的飞剑似乎功力大增,就紧紧催动飞剑,围绕着和尚剑剑致命。
和尚大惊失色,白日还觉得这个小美人的飞剑不足为奇,现在怎么如此厉害。金钢圈上道道都是淡如白烟的剑痕,也顾不得祭在半空的五蛰巾,只将一个金刚圈舞得风雨不透。
那升至半空的四昆五蛰巾失去法力指引,竟如一只苍鹰,敛翅而落。红绡早已瞄准时机,剑光一放一收,五蛰巾已挑落在红绡的手上。红绡复将飞剑放出,直刺和尚的天灵。
金光和尚见宝物被红绡收去,勃然大怒,猛地将金刚圈向空中一推,刹那间化成一个丈许的光罩,赤黄的光芒射在阴红二人的眼上,令人昏昏欲睡,似乎有某种催人欲睡的迷魂魔力。
阴红二人忽觉得头晕目眩,就纵身飞起,落进花田。
和尚正想跟进,忽听背后有人说:“大师且慢,昙花上人的五行花田阵十分厉害,不要轻举妄动。”和尚身后飞起两道剑光,将阴红二人的剑光缠住。
来人正是紫衣剑客叶飞龙的紫枫剑与北海神眼沙大头的金钱剑。
这一紫一黄两道剑光,只邪不正,一如紫红枫叶,一如耀眼金钱,却将阴红二人的莲花飞剑前后围住,猛砍猛攻,而和尚将金环罩在这四件兵器之上,莲花飞剑的灿烂光华顿然消逝了许多。
阴红二人只觉得自己控制的飞剑的力量,已越来越弱,飞剑大有脱手而飞的趋势。
蓦地,花田中忽然群芳竞艳,异香纷纭,阴红二人嗅到花香,精神大振,指点飞剑奋力反击。昙花上人已经来至二人身后,他指尖放出七根夺魄金针加入混战,一时间各种飞剑环针,在夜空下杀得难分难解,光影流离,幻彩缤纷。
刘秀与大泽龙神却在苍穹之上,乘风掠云,好不快意。
大泽龙神站在一片乌云上,手抚星辰的微芒道:“神主,你可看得清楚?”
刘秀俯视着茫茫苍野上,离地不过数十丈的高空上,一个破铁圈子,几支缝补的小针,两瓣莲花,一枚铜钱,一只拇指大小的枫叶。正自你来我往,一招一式如同儿戏一般。刘秀答道:“看得很清楚。”
大泽龙神道:“神主以为凡间的飞剑如何?”
刘秀道:“好像玩具。”
大泽龙神道:“神主可看出谁会战赢,谁会告负?”
刘秀摇摇头说:“一时间我还看不出,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大泽龙神道:“那两道莲花飞剑虽然剑光纯正,但功力不足,若不是有我的一丝神力相助,她们早已经败了。”
刘秀说:“如果你是他们,你怎么办?”
“神主问得好。”龙神说,“我当避其锋芒,出奇制胜。”
“你说的是剑术,也是兵法。”刘秀说,他时常觉得自己有些古怪的念头想要脱口而出。
“神主果然聪颖。”大泽龙神手指天际道,“但是神主请看,即便她们胜了又当如何?”
刘秀极目远眺,一轮银辉拓洒大地。万水千山起伏延绵,雪山如镜,从林似花,大江滚滚,奇峰翠玉,真是江山如画,胸中涌起无边豪情。
刘秀问大泽龙神:“难道你不希望,我的两个姐姐赢吗?”
大泽龙神道;“我当然希望她们赢,可是皇宫大内之中,像边城三怪这样的高手多如牛毛。”
刘秀似懂非懂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有皇帝给他们撑腰,就算咱们能取得一时的胜利,也终究不免失败,对吗?”
“不错。”大泽龙神欣慰道,“神主已完全明白属下的意思。”
刘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大胜,而非小胜,我们只有推翻这个皇帝的统治,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可是我还小呢,再说,大胜不也是无数的小胜积累的呀,滴水穿石才能愚公移山嘛。”
大泽龙神喜上眉梢,“神主英明。”
小乌龟却从刘秀的口袋里探出头来,对刘秀说:“你快帮帮她们,不要乳臭未干,竟说大话。”
“我?”刘秀说,“我怎么帮她们,我还是个小孩呢,又没有练过飞剑。”
大泽龙神道:“神主,其实你早已是仙剑一体,只是你还没有找到,开启你神力的那柄剑。”
“那我怎么办?”刘秀说。
大泽龙神道:“神主莫急,三怪并非是绝世无敌的剑客,神主只需用你那只碎玉剑,向着那几道邪光随意划几下,就会胜负立判。”
刘秀闻言大悦,拔出碎玉小剑,遥指着脚下百丈远的那个破黄铁圈一划,铁圈就飞了出云层,转瞬不见。
刘秀一时高兴,心想多让三怪吃些苦头,卯足力气,用剑尖点指着紫枫,金钱两道剑光,左右一拨。那两道剑光就像流星一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众人斗剑,正在激烈之中。
金光和尚的金刚圈光芒炽烈,他满心欢喜以为就要取胜。可是平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他的金刚圈就再也控制不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金光和尚,大吼一声,身体腾空而起,直向着宝贝飞走的方向追去。
叶飞龙和沙大头正在疑惑,金光和尚怎么不战而走了呢,忽然手中一轻,他们的飞剑竟也不翼而飞。两个人失去飞剑,吓得面无血色,抽身就跑,一向东一个向西,腾起一阵烟雾,寻找自己的飞剑去了。
阴红二人也不追赶,收了飞剑,转身拜谢昙花上人。昙花上人却向空中一抱拳说:“不知是哪位仙剑出手相助,上人感激非凡,不知道否现身一见?”姐妹二人这才明白,另有高人在暗中出手相助。
可是呼唤了半天也不见四周走出一个人影。他们只得乘兴而返。
不过他们的罗嗦,刘秀已是听不见了。
“神主,我们该起程了。”大泽龙神一挥衣袖,一片乌云就遮住大地,一道笔直的月光铺展在他们的脚下,如一条银光闪闪的长路。路的尽头升起一座银色的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