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末,空气越发寒冷凛冽起来。
晞白和苏拂赶来南疆时,正好赶上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两人不敢逞强,于是决定先到皮货铺挑选两件皮裘护身。苏拂挑了一件琥珀色水貂长领裘衣,她原本就身量娇小,被毛绒绒的水貂裘一裹,愈发显得整个人身姿娇软,仿似不堪一握。皮货铺老板在旁边笑赞,“啧啧……,这件水貂裘还得穿在姑娘身上,实在贴身合适,倒像是专门量身定做似的。”
苏拂不理会他的奉承,朝内指道:“伙计,把里面的那件也递过来。”
“姑娘真是好眼光!”老板眼见又要卖出一件,满脸堆笑,从伙计手里接过一件白银狐裘,洁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姑娘瞧瞧,这色泽可不是一般狐裘可以比拟的,再摸摸这手感,又细又密又软,比那上等的丝绸还要水滑一些。”
“行了,别再自卖自夸了。”苏拂抿嘴一笑,拿起白银狐裘轻轻抖开,然后顺了顺上面的细小风毛,微笑递给晞白,“公子,你先披上试一试。”
“这件?”晞白稍有迟疑,不过还是依言将狐裘穿上束好,因为领口未系,露出内里青玉色的半旧缎袍,更显主人疏离凡尘的气度,傲立皑皑白雪之中,像是要将积雪上的炫目清光掩盖下去。
苏拂退了两步打量着,抿嘴一笑,“真不错,颜色式样都正配公子人品。”
晞白往身上瞧了瞧,淡笑道:“我很少穿这样轻白的颜色,倒是有点不习惯,既然苏姑娘觉得这件好看,那就买这件吧。”
老板笑道:“姑娘、公子穿上这两件裘衣一站,我这小小的店铺立即蓬荜生辉,任凭谁见了,也要夸赞二位真是一对佳合璧人。”
“别混说!”苏拂轻斥,脸上也跟着红了红,“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吧。”
皮货铺老板小声问道:“公子,可是在下说错话了?”
“没事。”晞白掏出银子付了帐,赶紧折身追了上去。
没走多远,前面便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再往前有一条细长狭窄的小道,路上积雪被人踏平碾开,两边碧竹郁郁青青,竹枝竹叶上都压着不少白雪,冷风一吹,还有细碎的小雪花从上头纷纷洒落,生出一片迷蒙雪气。
晞白眺望了两眼,蹙眉道:“这却不好,先时说那凶手乃是光头草鞋,如今天气这般寒冷,只怕是早就换了装束,回头咱们查人可不方便了。”
“我看未必。”苏拂不以为然,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翠色竹林,“南疆的案子发生并不太久,那时候天气也冷,凶手照样是穿的草鞋,说不定此刻还是一样。再说,咱们找人也不单靠这条线索,听说此处有家宝福来,说不定可借此摸查到凶手。”
“宝福来?”
“嗯。”苏拂应声点头,额角青丝随着寒风凌乱掠动,“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宝福来明面上是客栈酒馆,暗里却是无影门的接头地点,只要花上一百两银子,便可入住他们家的天字一号房,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头。”
“姑娘的意思是——”晞白将话琢磨了一番,揣测问道:“难道……,姑娘是打算假作需要杀人,找上宝福来的杀手,然后再做计较?”
“不错。”苏拂颔首,“到时候,你就说是需要他们帮忙办事,然后价钱不合,等那人出门我便会跟上……”
晞白不同意,“不行,那样你太危险了!”
“不用担心。”苏拂微笑,“来接头的未必就是杀手,多半只是中间人,我一路悄悄跟踪那人,找到地点便回来通知你。”
晞白仍是犹豫,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是万一到了地方撞见杀手……”
“虽说杀手反应敏捷、身手不凡,但是我又不会硬拼,倘使被杀手发现了,自己逃脱应该还是可以的。”苏拂仍然坚持,脸上露出决绝之色,“况且,爹爹死的不明不白,当年到底是谁买的凶手,所有内幕我都一定要查清楚!公子,不必再劝我了。”
“好吧。”晞白见她意志坚决不可移,只得勉强同意。
二人沿着竹林小路穿行,走出几里开外便是大路,再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进入南疆中心的泽化城。晞白担心白日行动易被发现,遂决定晚上再行跟踪,夜色擦黑时,二人先到城中一家小酒楼用饭准备。
大雪日,酒楼里的客人显得稀稀拉拉的,统共不过三、两桌客人,苏拂便挑了角落一处安静的位置。旁边的客人闲闲喝着酒,与同伴道:“我听人说,宣抚使被刺之事已经闹到京城里,皇上很是震怒,只怕不日就有钦差派过来呢。”
同伴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那狗官——”那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晞白、苏拂均是多年习武,听觉自比常人敏锐,听得那人往下说道:“那狗官不是什么好人,死了才好……,说不准是那位侠义之士所为,咱老百姓都是大快人心……”
“行啦,别在外面嚼这些舌头。”另外一名同伴打断话头,朝后扬声,“伙计,过来结账!”酒楼伙计“蹬蹬蹬”上楼,笑着说了价钱,那几名客人似乎比较宽绰,连银子也没找便离去了。
晞白等那两人走下楼去,才低声道:“听他们这么一说,死了的那名官员似乎声名不大好,被人杀害反倒有人拍手称快,倒也出人意料。”
苏拂却道:“也不奇怪,世上贪官污吏太多罢了。”
“也对,近些日子我也见识过了。”晞白并不饮酒,端起热茶喝了两口,“从前一直跟二叔住在山上,对于山下的事情知之甚少,知道的贪官污吏,多半都是从史书旧本上看到,如今到了京城,才知道那些为官做宰的鲜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