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猛地挑眉,心口不断的“咚咚”乱跳,面上仍是平静,淡淡道:“吩咐人备御辇,去流光苑一趟。”走了两步,又顿足,“算了,不去了。”
谁知快到晌午时,晞白却从流光苑过来给皇帝请安,许是照顾苏拂辛苦,形容微微憔悴,不过眼神却是明亮,掩饰不住苏拂的病情进展后的喜悦。晞白是来谢恩的,叩谢当初自己私自离京,皇帝却宽宏处置一事,又问了几句圣躬安好。
桓帝静静的听他说着,心中有一句话已经涌到嘴边,“你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话到嘴边无法说出,开口却是,“既然家中有事,朕特许你告假一段日子。”
于臣子来说,这是上面莫大的恩典,晞白谢了恩,方道:“臣有些话,想单独与皇上回奏。”候全闻言,随即见机领着人退出。
桓帝面色疑惑,皱眉道:“说罢。”
“小郡主最近似乎心情不好,有次来找臣的妹妹华音,刚巧人不在,自己便在华音的房间睡着了。后来华音回来,只见小郡主脸上犹有泪痕,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晞白说到这里稍顿了顿,方才继续,“许是臣多事了,不过小郡主向来与皇上亲近,倘使皇上有空暇,不妨替她解解烦恼。”
桓帝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烦恼,正是自己的烦恼,局外人还得劝解,当局之人怎么去解?又不免有些不快,在某些时候,月儿的确要跟颜侍卫更亲近,当着自己反倒要强。
皇帝正在心中措词,只听外面小太监禀道:“安和公主求见。”
“臣先告退。”晞白惦记着苏拂的病情,自然无暇久留。
安和公主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见候全等人都退出了,只当有什么大臣在跟皇帝谈要紧事,谁知道却出来一个小小的侍卫。那侍卫气度与旁人不同,并不畏畏缩缩,见了自己,也不过略略行了礼便离去。
旁边一个随行的侍女嘟哝道:“什么人啊,好大的架子。”
其实并非晞白小看安和公主,不过是他心中有事,况且也没兴趣周旋权贵,只是落在旁人眼里便有不一样了。
安和公主倒是没理会侍女的话,只是微微皱眉,扭头又看了晞白一眼,方才进殿面见皇帝。她是皇帝的异母姐姐,年龄居长,皇帝待之一向比较宽厚,不过今日皇帝没有心情招呼,只勉强敷衍了几句。
安和公主极会察言观色,旋即告退,却不急着出宫,而是领着人去了凤鸾宫。及至见了皇后,撵退了周围宫人,只留下玉湄儿在旁边服侍,方才开口道:“娘娘越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安和公主的身份不比玉湄儿,可以随意撵到一旁不管,云皇后打起精神来应酬,勉力微笑,“多谢长姊关怀。”
“既然娘娘还尊我这个姐姐,那就容我多说几句话。”安和公主早有一番话说,细细劝道:“娘娘的心思,我大约也知道几分,不过小郡主不比旁人,从前的那些法子只怕不管用,甚至反倒会弄巧成拙。”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先前是我们打算错了,照如今看来,小郡主入宫,应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云皇后凄婉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说她作甚?”
“不然。”安和公主又道:“唯今之计,娘娘更应该谨言慎行,立稳中宫之位,即便小郡主入宫,也不过是个妃嫔。她的圣眷再重再厚,也还得被你辖制,比方从前太后娘娘,见了仁襄皇后一样也得见礼。况且——”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既然她的心思还未定下来,咱们就有机会。”
云枝一向不大喜欢安和公主,至多只是面上情,安和公主自然不希望她得宠,这些皇后都知道,只是自己却已有些厌倦,兴味索然道:“随她去吧。”
然而安和公主却是不厌其烦,细细分析局面,娓娓道来,劝得皇后终于同意了她的打算,——先与云枝示好,稳住关系以后再徐徐图之。
安和公主临走前,单独将玉湄儿叫到一旁说话,因为皇后不在跟前,口气便转为严厉,“送你进宫来,是为了让你邀得皇上宠爱的,不是惹是生非!犯不着为了她,把自己也搭进去!”
玉湄儿一幅十分受教的模样,温顺道:“是,奴婢以后定会更加小心。”
安和公主往四周瞧了瞧,低声道:“皇后怕是已经不中用了,她这个后位,迟早要让给别人的,你心里要有个数。”她说一句,玉湄儿答应一句,又道:“若是有早一日皇后犯了事,你可别跟着搀和,该抽身时要抽身,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玉湄儿颔首道:“奴婢知道了。”
安和公主不便于她单独说太久,又叮嘱了几句,便领着人翩然离去。玉湄儿站在台阶前目送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儿了,脸上的谦卑才慢慢褪去,眸光一闪,竟然有几分凌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