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果真搬出了懿慈宫,即便隔几日与太后请安,也总选在皇帝不空的时候,更别说会主动去醉心斋见圣驾。桓帝虽然记挂着她,但毕竟身为君主,不可能总是耽于儿女私情上面,因少有出宫,二人见面的次数越发寥落。
桓帝处理完政事空落下来,心中更加烦躁不悦,——偶尔出一、两次宫原也无妨,只因太后问了一句话,“你真的要将月儿圈在宫中,让她一辈子不得自由?”皇帝不免为云枝想了想,终归觉得委屈了她,想到最后,惟有一句可描心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倘使自己在十六岁大婚时娶了她,将会怎样?
桓帝心情烦闷,不知不觉踱步到了御花园,眼下正是百花绽放的季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姹紫嫣红。却是无心赏景,只在一片花篱下找了张竹凳坐下,难得将候全等人都撵走了,自己也好耳根清净片刻。
谁知没过一会儿,便听见花篱那边有人叽叽喳喳说话,顺着缝隙看过去,原来是两个青衣小宫女。许是干活儿累了,接着高大古树的大片浓荫,二人索性在不远处石凳上乘凉,其中一个满脸欢喜,“昨儿轮到我当值端茶水,刚巧圣驾也在,许是我新穿的衣服比往日扎眼,奉茶的时候,皇上瞧了我一眼呢。”
另一人吃吃笑道:“皇上哪有功夫留意到你,净做白日梦。”
桓帝回想了下,却不记得昨日留意过什么宫女。不由在心里失笑,可知人之臆想总是不着边际,——忽而心情一黯,平日总认定她对自己是有心的,难道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念头?
两个宫女又咕咕哝哝了几句,无非都是宫里的长短是非,桓帝微微蹙眉,又不便这个时候弄出动静离开。正在烦躁之际,那笑话同伴的宫女忽而放低声音,“最近可别往荣祺宫去了,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前头的小宫女似乎很胆小,吃惊道:“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一个声音越发细了,“听说……,是闹鬼。”
桓帝最厌恶乱力鬼神之事,起先听她们嚼舌头犹还可恕,此刻动了真气,不由轻轻冷哼一声,吓得对面两名宫女慌张道:“谁?……是谁?!”其中一个还多嘴,“莫非真的有鬼?”
“出来。”桓帝语气平淡,却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名宫女吓得不轻,这分明是男人的声音,——整个皇宫里头,哪里还会有别的什么男人?一溜烟绕了过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告罪。
桓帝冷冷道:“把闹鬼的事说说。”
“最近一段日子,荣祺宫里总是隔三差五的有动静,每到夜里……”那宫女的头越发低了,几乎要贴到地上去,“常会瞧见一个红衣女子,大家都说……,都说是从前的贤妃娘娘……,文贵人都吓得病了。”
“病了?”桓帝皱眉,自己并没有听说文贵人生病,不过这也寻常,谁会去关心一个受贬嫔妃的死活,给自己惹晦气呢?只是居然牵扯到韩姜——,略微一想,心下有了算计,朝那二人道:“各罚半年俸禄,自己到内务府去领罪。”
“是,奴婢领旨。”两名宫女慌张叩头不已,躬身退走。
桓帝最近颇为心烦,决意好好整顿一下内宫之事,回去仔细交待了候全一番,到了傍晚,掖庭令来人告知已经安排妥当。桓帝领着人来到荣祺宫偏殿,借着一丛花枝浓荫遮住身形,掖庭令的人在旁陪侍,低声道:“那女鬼常来这院子里,因着文贵人禁足在此,不得擅自离开,此处的宫人们整天提心吊胆的……”话未说完,便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桓帝摆了摆手,示意噤声。
此时暮色深沉,周围的景象都有些影影绰绰的,并无风起,却见一名红衣女子飘飘忽忽“游”出来,停在文贵人寝阁的门前,——仔细一看,底下居然是悬空的!那模样也的确很像韩姜,仿佛是死而复生,众人吓得直哆嗦,当着皇帝的面又不便离开。
连桓帝都看的怔住了,然而往地上仔细一瞧,发现一道很细很浅的狭窄影子,心下略有领悟,只不做声,微眯双目瞧瞧那“女鬼”,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候全也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皇上,要不叫侍卫们……”被皇帝冷冷的目光一扫,立时没了声音。
恰好此时风起,吹得门窗缝隙呜呜咽咽的,更添诡异气氛,只见那“女鬼”不断拍那窗户,“啪啪”作响,像是想把文贵人给揪出来。“你逃不掉的……”那“女鬼”忽然出声,声音幽幽暗暗,“出来吧,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