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皇帝靠得太近,几缕发丝软软落了下来,云枝一时忍不住痒,“阿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这下装睡也装不成了。
“皇帝哥哥……”云枝竭力平静情绪,只做刚刚醒来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含混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说一声。”声调虽和平常无二,但是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发烫,幸亏屋子里没有点灯,不然真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桓帝眸中光线一闪,旋即镇定,“嗯,刚来。”
云枝急于岔开话题,佯怒嗔道:“哼,皇帝哥哥不是不理我了吗?”
“别说傻话,怎么会不理你呢?”桓帝目光柔和,缓声道:“下午的话说重了,别放在心上。”又问:“听说你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我不饿。”云枝摇摇头,一心盼着皇帝早点走,故意哈欠连天,做出一幅困得不行的模样,“就是累了,好想睡。”
桓帝欲言又止,半晌起身,“那好,你先睡罢。”
走出院子,夜空中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儿,想到一个“月”字,桓帝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丫头,方才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皇帝只觉一块重石落了下来,继而又悬得更高。
自己也没想明白,当时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或许是那张甜美的睡靥实在太过诱人,让人情不自禁便吻了下去。——可是她都知道了,却只做不知晓的模样,到底是因为害羞呢?还是根本就不愿意挑明?
胡思乱想走回房间,桓帝忽然想起还有话没跟云枝说,方才一打岔,倒把本来要讲的给忘了。——下午那会儿因为颜侍卫上火,末了想想觉得无趣,那丫头一派纯真,想来不过是热心照顾人,自己却较真起来,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左右她的伤还没有痊愈,在沈府多呆几天也好,等过几天,再叫人来接也是一样。
桓帝又折了回去,谁知云枝却不在自己房间里。正巧一个丫头跑了进来,见到皇帝愣了愣,方道:“云小姐去看我们家少爷了,方才出去穿得少,夜里风大,我回来取件衣裳过去。”又问:“要不公子等一等,我去叫云小姐回来?”
“这么晚?”桓帝微微不快,蹙眉道:“把衣服给我便好,我去瞧瞧。”那丫头看出他脸色不好,不再多说,紧着找了一件外衫递过去,没敢跟着出门。
沈府的格局并不大,桓帝不过片刻便来到东面厢房,临到快上台阶时,还特意静了静心神,将方才的些许不快压下去。正在琢磨等下留心语气,免得说重了云枝,反倒让臣子看着笑话,然而抬步之间,却听见房间里一阵细细的呢喃声。
桓帝心下略作计较,遂放轻了脚步,然而里面的声音太细太小,立在门口小半晌也没听清,——心中忽而失笑,自己一个做君主的帝王,难不成还要去听臣子的壁角?莫说被人撞见大失颜面,自己也觉得太可笑了些。
然而往前跨了一步,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叫桓帝当场怔住。云枝一袭薄薄的桃叶纹绡纱衫,更显身姿纤细,许是匆匆忙忙过来,不仅头上没有带珠钗,就连手腕上也是空空荡荡的,——而那皓白如玉的柔荑,此刻居然握在别人的手里!
云枝坐在床边背对门外,只见背影,不断的轻声说着话,床上躺着的人也一直在呢喃着,——除了躺着的对象不一样,其他都与皇帝探望云枝时相差无二,那样的亲密,那样的自然融洽。
——真是自欺欺人!桓帝在心里自嘲,亏得自己方才还在为她找借口?可是她呢,对待颜侍卫的种种,当真只是出于一片热心吗?
桓帝拽紧了拳头,在心中问着自己:“殷佑綦,你何时学会自我欺骗了?!你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本以为自己会当场发怒,或是冲进去将云枝带走,或是一把将那人揪起来,可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
桓帝忍住难抑的心痛,默默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整个人忽然变得虚浮无力起来,轻飘飘的,——难怪她分明知道自己吻了她,却只是装作不知道。
——如若无意,不如不知。
桓帝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懦弱过,不过咫尺距离,竟然不敢开口问一声,甚至连跨过门槛的勇气都没有。从来都只有他人取悦于自己,却不料,当真将一片赤诚之心双手奉上时,那个人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心心念念牵挂的,竟是别人!
“颜忻夜,颜忻夜……”桓帝对着夜空月色喃喃,种种情绪涌上心间,有猜疑、有好奇,更有厌恶,再想起先前种种疑惑,更加笃定了要查个明白的念头。纱窗外夜风细细轻向,送出皇帝几近无声的低语,“颜忻夜,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