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韩姜有孕将近五月,原本一直有些不适,也不是很要紧,此时急急送来消息自然是情况不一般。太后听了以后直蹙眉,原先皇后也是这个月份掉的孩子,若此时再闹这么一出,那可真是叫人心烦了。
——虽说皇帝还年轻不急子嗣,但若接连出事,总归不是吉利的兆头,更何况马上就是年下大节。再者,皇帝待韩姜的情分不错,只怕比对云皇后还要深几分,难不成身边要再添一个伤心人?太后坐在回宫的软轿内,自语叹气,“真是没有儿孙福,一个个都是这么不省事,活着也是烦心,倒不如把寿数折给他们算了。”
赶到锺翎宫时,太后先在外殿看见韩夫人,上来行了礼,歉意道:“怎么还惊动的娘娘亲自过来?臣妇不胜惶恐……”
“韩夫人,不用这些虚礼。”太后摆手,正好俞幼安从里面躬身出来,于是问道:“祥嫔和胎儿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已经缓过来了。”俞幼安先报了一句平安,接着道:“起先看着凶险的很,还见了红,后来让嬷嬷们用了汤药,歇了一阵,脉象总算是平静下来,眼下正在跟皇上说着话呢。”
“没事便好。”太后外里走了几步,隔着帘子,看见桓帝背身坐在床边,正拉着韩姜的手在低语,想了想,退出来与韩夫人道:“既然祥嫔和胎儿平安无事,哀家就先不进去了。不然祥嫔又要起身请安,又要应承,反倒对她的身子不好,让皇上陪着她倒是更好一些,两人说说话,心绪自然也就放宽了。”
“是。”韩夫人道:“等祥嫔娘娘身子稍好一些,就过去给娘娘请安。”
“也不必,回头哀家会差人过来问话。”太后示意她不用惶恐,然后微笑道:“虽说内宫亲眷进来次数有限,但也有事出权宜之际,打今儿起到祥嫔生产之前,韩夫人可以隔三日进宫探望一次。”
这在后宫中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典,韩夫人喜不自禁,认认真真行了礼,激动道:“是,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本来自韩姜入宫,皇帝来锺翎宫的次数就比较多,虽然为了平衡后妃,也数着日子去别的嫔妃那里,但到底心意情分不同,当事人不会觉察不出。后妃们腹中牢骚是避免不了的,不过韩姜有了身孕,太后那边也很重视,即便是心中拈酸吃醋,面上情分还是不错,过来看望时都是客客气气的。
入夜,桓帝自然是宿在了锺翎宫内。
二人晚膳完毕,桓帝有心多陪陪韩姜,索性将没处理完的折子也搬了过来,一面批阅奏折,一面与她说说闲话。韩姜身子有些虚弱,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歇息,看了皇帝半日,抿嘴微笑,“皇上写的字可真漂亮,比起来臣妾的字都见不得人。”
桓帝看着她的眼睛,淡笑道:“既然你喜欢,那朕就给你写两个。”在灯烛光辉的映照下,略略低头,清瘦的下颌更显干净利落,因着家常袍服,掩盖住了不少的矜贵帝王气,此刻只是一个芝兰玉树的俊逸少年。
韩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舍不得移开,看了半日,低声道:“颜九,你现在的样子最好看了。”
桓帝闻言十分高兴,眼中绽出甜蜜幸福的光芒,将写好的纸轻轻推到她面前,努了努嘴,“看看,喜欢吗?”
在那洁白如雪的素色贡纸上面,只有温润饱满的两个字,——“韩姜”,白纸黑字竟无端透出幸福之意。韩姜满心欢喜,夺了皇帝手中的玉管狼毫,“我也来写两个,丑就让它丑一点吧。”
桓帝柔声一笑,“你写,不会丑的。”
谁知道韩姜沾墨汁时过于浓厚,手上虚浮不稳,抬笔就滴了一滴,微微蹙眉,“这下可真怎么好呢?”她不由埋怨自己,“真是……,笨透了。”
“呵,有什么要紧。”桓帝正好在朱批奏折,换了一只笔,沾上颜色红墨,在四周飞快的点了几朵梅花,然后又用墨汁勾出枝干,不到片刻,一幅冬雪腊梅图便草草勾勒出来。
韩姜有些意外的惊喜,诧异道:“皇上还会画画?”
“你放在屋里玩儿好了,可别传出去。”桓帝一面将纸放在旁边晾干,一面笑,“小时候跟母后学过,也没学成什么,作画就更谈不上了,让人看见实在贻笑大方。”
“这名字写在这里,倒像是我画上去的。”韩姜眨着眼睛一笑,认真道:“回头让人裱糊起来,就挂在我的寝阁里面。”突然“啊”了一声,末了轻轻抚着肚子,“真是淘气的很,一时半刻也不肯让人安生。”
“让朕听听。”桓帝放下狼毫,蹲在韩姜的面前把脸贴上去,聆听良久,终于感受到胎儿动了一下,抬头大笑,“朕还从来没挨过打呢,今天却被踹了一脚。”
“宝宝乖,再狠狠踹两下。”韩姜低头含笑,一手被皇帝紧紧握着,一手温柔的放在他的肩头,眼眸里是满得快溢出来的幸福。突然嗓子发痒,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咳咳……,没事、没事。”她连连摆手,努力朝皇帝忍耐微笑着。
“你先躺着。”桓帝扶她回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将温茶放在床头小几上,布置好了一切,还陪着说了几句话,方才回去批复剩下的奏折。
像这样平静悠闲的如水时光,一直晃到了年下。
韩姜的肚子因为月份渐足,越发隆起,寒冬衣袍又是格外雍容笨重,平时便少有再出门行动。不过有两个节日却是避不开的,年关和正月十五,依照桓帝的意思,当然是让韩姜在寝宫歇着更好,不过皇家规矩严谨,即便太后一向随和不计较,也要担心后宫其他人非议,对韩姜的影响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