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刑部郎官不敢抬头,颤声道:“一定是那犯人胡某满嘴混说,此乃刁钻之人,请皇上即刻降旨,臣立即下去将其严办!”
桓帝余怒未消,坐在御座上静静平缓气息。
——虽说几位舅舅更加亲近太后,但若不是他们功勋显著、尽心辅佐,昔日年幼登基的自己,又怎么平安坐稳皇位至今?即便身处太平年间,外忧内患也不是没有,若没有慕家的强势支撑保驾,孤儿寡母又怎能在朝中立足?抛开一切的外在因素,那也唯有自己坐稳江山,太后娘家才会得到更大的照拂,岂会有人自取灭亡?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荒谬之事,自己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然而那胡姓京官突然提到慕家,如此胆大妄为、居心叵测,又并没有什么好处,背后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桓帝想到此处,心中阴霾不由更添一层。
这样的事情,是决计瞒不住弘乐堂那边的。桓帝担心太后生气,稍些了片刻,便领着人来到弘乐堂请安,只做随意问道:“刑部又查出了一个姓胡的京官,不知道母后听闻没有?”
太后一脸平静,淡淡道:“听说了,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母后别生气。”桓帝宽慰道:“儿子已经另外着人严查,必定将那造谣生事的人揪出来,如此奸邪小人,朝堂之中也是容不下。”
太后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没什么好生气的,慕家为官做宰的人太多,平日难免得罪了人,这种事不计较也罢。”
桓帝笑道:“是,母后能够放宽心便好。”
“真是可笑。”太后摇头笑了笑,“不过是因为得了阮洪一幅画,母后从前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亏那些人费劲脑汁,尽然想到把慕家也牵扯进来。照这么说,哀家岂不是也有私通他国的嫌疑?”
桓帝忙道:“那幅画是儿子亲自带过来的,与母后有什么关系?母后放心,这等荒谬言论哄不了儿子的。”
“是啊,也只能骗骗三岁孩子罢了。”太后放下手中的琥珀念珠,起身给香炉里撒了半把沉水香屑,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些奇怪,这两年母后已经不理朝堂政事,照理说不该得罪什么人,那人会是谁呢?”
桓帝闻言微怔,心中有一线猜疑光线悠然晃过。
太后却没有再说下去,只道:“罢了,还是早点了结此案的好。”
既然太后有意早日完案,桓帝也觉得越拖越是生出波澜,因此着令速办,很快便将阮洪二人定了死罪处斩。至于那名霍连奸细,因为再无丝毫利用价值,遂被秘密毒死在刑部大牢,一切都似乎平静下来。唯一多出来的一件事,便是桓帝嘱咐孙湛,命其多加留心刘惠书,严密观察与之来往的各类权贵。
此时距离阮洪获罪入狱之日,还不到十天时间。在官场上,富贵荣华、生死性命皆是瞬息万变,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朝廷要员,今朝便在刑场身首异处。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晞白的预想,自己还没来得及拔剑出鞘,仇人便在一夜之间都死掉了。
晞白无法描绘心中感受,只觉有一种落空后的无力之感。即便武功再好,在朝局之中也完全没有作用,风云变幻无常,自己也只能跟着随波逐流罢了。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该卷进官场里来的,他的失望并不瞒着苏拂,叹气道:“虽然阮、胡二人皆该死,但我却希望是自己亲手了结,可惜官场局势难以预测,实在不是你我之力能够掌控的。”
“不错。”苏拂颔首,“不过阮、胡二人一死,总归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你就不用亲身犯险,一点小遗憾也算不上什么了。”
晞白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们这些人完全插不上手。”
苏拂静静在旁边坐下,蹙眉道:“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阮洪是太后提拔的,怎么阮洪出事,太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就这么死了,好像与她完全不相干似的。”
“不知道。”晞白微微摇头,“大概是通敌之罪太大,太后也不想牵扯其中,故而才会避嫌不管,只是……”想起那日的惊鸿一瞥,至今还是影像清晰,那样温柔似水、英姿飒爽的女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再看大将军云琅,也是豪爽有情义的人,既然是同母同父的姐弟,应该也不会相差太远吧。
——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仅凭一面之缘,内心就会对太后改变看法,仿佛本来就有什么牵绊似的。太后那温柔的微笑,带着一种柔和安详的母性气韵,让人感到无比亲切,像极了想像中母亲的味道。
晞白当真吓了一跳,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苏拂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不是?”
“没什么。”晞白随口敷衍,侧首看向雨后初晴的天空,“既然阮、洪二人已死,那么剩下的便是找出无影门的凶手,可惜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查出真正的凶手。”
“你又何必自责?”苏拂站起身来,柔声道:“爹爹死了两、三年,我不是也一样没有找到凶手?急也没有用处,我们一起慢慢查罢。”
一起?这可真是让人心生柔软的字眼,晞白转身回头,看见翡翠耳坠在苏拂脸侧轻轻晃动,与白皙肌肤相衬,透出一种别样的清雅气韵。她身着一袭素色浅纹轻衫,微笑看着自己,犹如一朵碧池水中盛开的无暇清莲,令自己心生无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