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酷热,秦正宁又赶了这许久的路,身上的衣裳早已汗湿。
秦楚青忙将他请进了院子里的小厅,又吩咐人拿果子和冰镇的凉汤来给他。
白玉碗里,盛着暗褐的酸梅汁。端起碗来,丝丝凉意透过碗侧渗透出来,沁人心脾。
秦正宁一饮而尽,便觉燥意渐消。
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他搁下白玉碗,侧首问秦楚青:“阿青病了?怎么回事?大夫如何说?”
烟柳尚在斟酌用词,烟罗已经忍不住说道:“大夫说无碍,静养几日就好了。可是姑娘先前从兰姨娘那儿回来的时候,开始身子不对劲的。”
“怎么?当时有何不妥?”秦正宁指尖猛地一敲桌案,望向烟罗。温和的双眸中,冷冽一闪而过。
烟罗下意识地就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却只低头饮着凉汤,未曾抬眼。
——先前经历那些的,是那个女孩儿。她的亲人,有权知晓她遭受的一切秦楚。青,根本不打算阻止丫鬟们说出来。
烟罗见姑娘不反对,胆子大了起来,说道:“姑娘回来的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回来,就说头晕头疼,要自己躺一会儿。奴婢吓坏了,去请大夫。大夫看了半天,只说没事,躺躺就好。奴婢看他做事不用心,还和他吵了一架。”
回想起当时情形,烟罗犹忿忿,忍不住嘀咕了声:“那个庸医!”
烟柳在旁说道:“少爷,当时时间紧,这里又偏,奴婢们生怕姑娘身子有碍,来不及去外头请大夫。给姑娘看诊的,是平日里照看着老太太的那一位。”
秦正宁回想了下,“马大夫?”
“正是。”
烟柳刚答了两个字,秦楚青忽地开口问道:“当时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不信!笑眯眯地说,姑娘是着了暑气,喝几碗绿豆汤,歇歇就好了!”烟罗快言快语地答道:“老太太还说,小孩子家不要吃太多药。是药三分毒,吃了反而对身子有碍。”
秦楚青往椅背上一靠,垂眸望着自己有些苍白的指尖,淡淡笑了,“老太太可真懂得心疼人。”
“可不是。如果不是烟罗说是要拼了这条命闯到府外去找伯爷,怕是老太太还不肯放人。”
秦楚青望着自打秦正宁来了后就打开了话匣子的两人,单手支颐双眸微眯,勾唇一笑。
几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小丫鬟惊慌的声音在外响起:“姑娘,姑娘!老太太、老太太来寻您啦!”
“老太太?”秦正宁问烟柳烟罗:“老太太不是病得十分严重吗?怎地还能来到这里?”
这处宅子颇大。老太太为了静养,选了景色最好最为宽敞的一个院子,和秦楚青这儿,可是隔了好远。
烟罗答道:“是病得很重。奴婢也不知晓这是为了什么。”
秦正宁给秦楚青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慌张,“妹妹莫怕,你在屋子里坐着,我先出去看看。”
……怕?
听到秦正宁话里提到的这个字,秦楚青迟疑了下,凝神细想。
她究竟有多久没想起过这个字儿了?
不过,看到秦正宁眸中的担忧,秦楚青轻轻笑了,缓缓说道:“好。我听哥哥的。”
怒极之人的潜力是不可估量的。
尤其是那些极爱发怒的,更是个中翘楚。
当瞬间爆发成了习惯,那潜力便如浩瀚大海,广阔无垠,深不见底。
想那老太太水土不服,自打到了这地界就躺倒在了床上。平日里除非吃饭和内急,等闲不会下地。
如今,因着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老人家硬是让两个丫鬟搀着,四个婆子跟着打扇子,又有兰姨娘在旁帮忙撑着伞遮太阳,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找秦楚青算账了。
桃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缩在自己屋子里不敢露头。从窗户缝里见陈妈妈从屋前经过,看看四周没有别人瞧见,忙招手让她也过来。
陈妈妈瞧见了,唾弃地朝桃叶那边啐了口,又加紧步子,朝秦楚青那里赶紧行去。
老太太进到院子里片刻也不停留,问了丫鬟几句后,径直往秦楚青的屋子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旁边小厅转出一个如玉少年,正是秦正宁。
旁边兰姨娘看着那副和他故去的母亲愈发相似的面容,银牙暗咬。
她想要往秦楚青卧房去,被堵在门口的陈妈妈拦了下,心头怒火更盛。朝秦正宁喊道:“秦楚青呢?可在屋里头?”
秦正宁朝老太太这边行了个礼,温和说道:“老太太身子不适,却还要亲自过来探望病中的妹妹。正宁着实感激,谢过老太太了。”
老太太带着满心的愤怒而来,被他这软钉子一顶,着实怄得心里难受,冷哼道:“我这才在床上歇息了几日功夫,有些人就要反了天了!”
“老太太这是何意?”秦正宁望了眼兰姨娘,恍然道:“难不成有人在老太太眼前搬动是非扰了老太太清净?老太太放心,我会尽快禀了父亲,让父亲来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