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成了牢中女囚们的奢望。
拿着咬一口就掉下许多碎末的干粮,柳青慢慢皱起斑白的眉宇。她望着琳琅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抿着唇想了又想。最终坚定地点点头,抬起胳膊掰下一半自己的干粮,抛到琳琅跟前。
“姑娘,吃些干粮吧!在这儿白天不见天日的地方,就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柳青想了想,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来世投胎,去个好人家,再也不要进这地方了!”
无奈的口吻像是在劝说琳琅,又像是在对自己人生的悲悯。那深邃的鱼尾纹挤在一起,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琳琅趴在湿凉的草窝中,双目开阖吃力地抬起头,望向柳青的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昨天因为身子不适,只略微吃了些流食。直到今天早上才忍着胃部的酸痛,勉强吃了些许饭菜。经过一上午的奔波,她早就腹中饥饿。初闻铁链的哗啦声,琳琅便知有人来送饭。当听到老妪冷漠的话语后,整个身子顿时僵硬。
是啊!无论在什么时候,犯人始终是最下等,最低贱的人!即便是无权无势的老妈子,都成了众相巴结的对象!
琳琅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身子,拖着冻僵的双腿爬到牢房边。
散开的发髻遮住眼帘,在昏暗的视线中,前面就是半块冰凉的饼子,只需将它捡起,就可以让胃里舒服些。琳琅再次抬头看向柳青,张开惨白的嘴唇,气若游丝地说道:“谢谢了!我一定会将你带出去的!”
再次听到琳琅的话,柳青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不知怎的,她对这个陌生的姑娘充满信心,她知道,琳琅一定会将自己救出去的!
琳琅将身子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力伸长胳膊,想要将饼子捡起。殊知送饭的老妪折返而回,看到琳琅吃力的样子后,咧嘴一笑。加快步伐挡在了琳琅面前。
“吆!饿了?”
那老妪挑着稀疏的眉毛,双手掐腰,咧嘴阴笑,露出几颗孤零零的牙齿。“老娘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贱丫头琳琅,是李大人亲自押解的。”
说完,她不经意的后退了半步,恰好踩在半块饼子上。
“哎吆!真是不小心!瞧,把你的午饭给踩了。”老妪说着弯下身子,捡起沾满泥土的饼子,在手心里狠狠地捏成几瓣。
“想吃吗?”
不等琳琅回答,她将手伸到琳琅眼前,用力一捏,半块饼子就这么在手心化作碎末,簌簌而落撒了一地。
此时琳琅只感觉全身像是抽魂似的,由里而外渗着虚汗。而那颗焦躁的心脏,却在羸弱的身子中,拼尽全力地跳着。她无力地倚在木桩上,闭着眼睛任由送饭的老妪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那老妪见琳琅一动不动,以为她在蔑视自己。冬瓜似的大脸盘,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铁青地快要变成茄子。她冷哼一声,布满皱纹的眼睑挤出毒辣的眼神,抓起地上散落的碎屑,来到琳琅身前。
裹得变了形的小脚,狠狠地踩在琳琅无力收回的手掌上,碾了又碾,跺了又跺。最后蹲下身子,採起琳琅的头发,将混着泥土的干粮粉末糊在干裂的嘴唇上。
“吃!给老娘吃!你不是饿了吗?这里还有,老娘让你吃个够!”老妪接着从竹篮子里拿出几个饼子,用力按在琳琅苍白的嘴唇上。
金家的厢房内,虽然堆了些杂物却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张方桌摆在靠窗的墙边,上面摆满了诱人的美食。
封无尘面带笑意,看着眼前的三姨娘,嚼着肥硕流油的鸭肉,喝着香入肺腑的小酒。他虽然一条腿半残,看上去却带着一股无法让人轻视的气质。精瘦的脸上浓眉如剑,墨眸深邃,透着精光。他并不像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般留着八字胡,相反,干净的脸上没有一根胡茬。
“道长如何知晓府上有难?”三姨娘在封无尘面前坐立不安,乍一见面,她便相信眼前之人有通天的本事。
封无尘并未答话,指了指放晴的天空轻啄一口小酒。
“道长的意思是天意?”
整个金府,只有二夫人和老夫人相信佛教。那只不过是求个心里踏实。除此之外,金府上下皆信奉自我,这也是金池备受道教思想的熏陶所致。若不是当今朝廷大考皆以四书五经为律,他断然不会将金睿送入孔府学习儒家思想的。
“不!夫人可能误会老道的意思了!”封无尘从满桌的美食中抬起头,“金家的事情应当顺应天意,老道来此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
京城。
物尽天下之宝珠繁锦,赐予明帝盛世之吉昌英禄。四季鲜明风云暗涌,楚地争雄刀锋求生。这,便是人人向往的京城,便是文人骚客,竞相歌颂的京城!
在金城搅得风起云涌时,一辆珠镶金嵌的马车缓缓停在护国将军府门口。
在丫头丽儿的搀扶下,大夫人掀开车帘,扭头看向巍峨的大门,眼角顿时泛出滚烫的热泪。
这里,是她的家,是她披戴着着数不尽荣耀的护国将军府!
犹记得那年,多少名门望族,带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踏入府中。只为见上名扬京城的才女一眼,可谓是挤破了头。
当时,在京城上层官流,纷纷传着一个歌谣:“有女文岚,美若天仙。琴棋书画,信手来拈。浮生若梦,只求一见。军府难入,文岚雪掩!”
想到这里,大夫人抿嘴轻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这副打扮,又看了看喧闹的人流,顿时觉得有些捉肘见襟。
若不是嫁给他,此时方是风华绝代,睥睨四方。以我李文岚的才智,不说进那金銮殿,辅佐夫君入朝,那是足矣!
只是,当初********地嫁给那个在府上借宿的书生,冒着父女不认的压力,毅然决然搬出京城,随着他去往穷乡僻壤。而他,却……
“哎——!”大夫人叹了口气,带着丽儿迈入那高高的大门。
回身时,突然看到那驾华丽的马车,它从金城一路奔波而来,而此时的金府,怕是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吧!李志狄应该知道我的意思,琳琅那丫头,不管是不是金小七,都得死!
若是错杀,要怪只能怪她长得太像那个贱种了!
琳琅在女牢中剧烈的咳嗽着,糟糠般的干粮沫塞满了鼻子和嘴巴,混合着泥土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盯着送饭老妪得意的背影,琳琅干嚼着饼子,心底越发地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