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加查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6点了,从5000多米的高山,下到3000多米的加查,一路上仿佛经过了不同的季节,又似乎是经历了不同的时空。雪域高原给我强烈的高原反应,高山杜鹃又令人置身春天的花园,而碧水中垂钓的少年,则叫人疑心身在江南。
昨夜的雪,让四周的山都穿上银装,也阻隔了我与圣湖的会面,尽管我一夜祈祷:希望圣湖不要拒绝我,圣湖没有拒绝,上午10点多,太阳光从云缝中透出光线,尽管天上还下着细雪,气温却并不很低。
反复思想斗争之后,喝了工作组的粥做早餐,毅然决定上山,尽管所有的人都劝阻说路已经走不了了,圣湖也结冰了。我还是抱着一丝不甘的希望上路了,二马也决定和我同行,他们知道不试过我不会死心。
沿途饱览雪山风光,壮阔而美丽。然而道路也愈加泥泞,直到摩托车都无法前行。道路上完全是泥坑,前面的车辙都被雪覆盖,没有任何有人经过的痕迹。路遇的虫草客告诉我,爬到前面那座山上,就能看到圣湖了,那座山不远,离我还有三道山梁,可这是怎样的三道山梁啊。
空中又开始飘雪,天完全是灰色的,四野茫茫都是白色,路上遇到的虫草客带着老婆和五六个孩子已经渐渐消失在侧面的山梁上。对圣湖的渴望驱使着我,踩着积雪,在没有路的石滩荒原上向着圣湖方向攀登。每一步似乎并不沉重,但是每走上十来米,就会有窒息的感觉袭上全身,大口大口地吸气,剧烈的喘,都无法平息窒息的感觉,从心脏到身体的每一个末端细胞,窒息的感觉麻麻地逐渐扩散,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间的转换,窒息的感觉才能慢慢平息。再走,仍是如此,走上几步,就要喘上比走更长的时间。
其实,按着当地人的说法,如果没有下雪,道路畅通的话,走到路的尽头,再爬上半个小时,就能达到圣湖的观景台。但从我弃车步行的地方,到达观景台所在的山头,目测垂直高度相差至少在500米以上,从外表上看,有三道山梁,大概是要爬上三个以上鬼见愁。
走了大约30分钟,不断的高原反应——窒息,不停地折磨着我,最终不得不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息,闭上眼睛,金星乱蹦,几乎呕吐。在平原也经常爬山,也曾经徒步三峡,虎跳,甚至缅甸的掸邦高原这样轻微的徒步旅行,自视体力并不很差,可是在这5000米高的地方,即使上一个小山,也要付出比平地多上数倍的体力和时间,还要经受窒息的煎熬,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感觉缺氧,拼命地吸气,却吸不进气来。
30分钟,并没有让我离圣湖近上多少,坐在大石头上喘着,难受着,我流下眼泪,或许,又该做出放弃的抉择。同行的小马赶了上来,大声鼓励着我,并且拉着我走上十来米,我又喘成一团,步子也迈不动了,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整个人再次仿佛经历了一次死亡边缘的巡行。不得不再次停步,小马在不断地鼓励我,可我知道,爬上那座山并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花上可能至少4个小时的时间,加上下山的时间,整个过程要至少六七个小时,而且,不能估计那时我的体力消耗到什么程度,因为我们没有任何给养,肚子也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仍然不甘心地再次向雪山挺进,可是走不了十几米,那种濒死的感觉再次阻挡了我的脚步,我躲在雪镜后面的眼睛在流泪,而我心里的泪水也在流淌。圣湖啊,或许这次我真的和你无缘。
山那边,应该是圣湖的上空吧,天空愁云惨雾,能够想象,圣湖已经结冰,为白雪所覆盖,就象刚才上山时看到的一个小湖一样。我的前世今生与我一山之隔,就此无缘。
虽然事先有所心理准备,仍然难过不止。难道就真的这样离去?!
早上二马去找工作组谈集体办理虫草收购证的事,而我则冒雪去了琼果杰寺,曾经规模宏大的寺庙建筑群已经成为规模不小的残垣断壁,只剩一座简陋的佛殿,佛龛前仅容两位老喇嘛念经。跟着朝圣的人们,点燃了酥油灯,默默给所有的灯添上灯油,为自己为家人许下心愿。我的愿望能实现吗?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再来圣湖朝拜。
尽管没有见到圣湖,却看见了虫草季节的盛况,山间河边都扎满帐篷,人们在褐色的山坡上寻找着财富。格桑副乡长的太太也找到了7条虫草,想卖给我换点钱,二马说不如照顾照顾她吧。格桑太太是个年轻的藏族女人,不会汉语,需老马从中翻译,她要个价钱,我还个价钱,藏族人都是这样,他们说的就是心理价位,于是,格桑太太不肯出手。我也就暂时不争。后来格桑太太私下和老马说还是愿意卖给我,于是我又涨一点到我的心理价位,她仍不出手,我再次不争,大家聊些家常散去。再后来,格桑太太私下找到我,经过一翻思想斗争后她接受了我的价格。我们交易成功。
乡政府院子外有一个建在台子上,石头短墙构成的藏式厕所,抬高是为了在下面形成粪池,而短墙只有齐腰高,没有屋顶。如厕时总是惴惴地担心走光,但实际上并不会。
当如厕时,雪山环绕,厕所中亦是匝地银白,空气流通,好不惬意,比起虎跳的天下第一厕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告别琼果杰,下山的路上一路顺风,山下好象是另一个世界,什么都没发生,天气竞也是晴的,花在开,水在流,几个小时前濒死的感觉就象是一场梦,恍如隔世。
乘坐摩托车虽然辛苦,但是却能最大限度地融如周围的景色之中,尤其是晴空雪山就在身边,令人心旷神怡,感动不已。
下到3000多米的县城,竟然觉得轻松如在平原,好象从阴间回到人间的感觉,真是舒服至极,加查县城只有一条大街,四周的山在夕阳下非常好看,街的西端有一座小庙,晚风中,两位尼姑露出雪白的牙齿,让我拍照,却因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一头黄虎猫在屋顶叫春,无数大尾巴公鸡在屋顶飞上飞下,小城的傍晚非常惬意。
我在庙里再次添灯许愿,对于生活的现实,我已无能为力,但愿我的愿望能给我力量度过这一切。
街上有不少茶馆,漂亮的藏式门帘挡住了无数风情,县委招待所不能洗澡,厕所在隔院。
简单功略:
拉姆纳木措湖面海拔据说5200米,面积只有两平方公里,藏名意思是悬在天上的仙女湖。是重要的观象湖,每逢遴选达赖转世灵童时须在此观象。据说,在湖边静思,可从湖水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每年藏历4月15日开始,是朝拜圣湖的开始,今年是6月3日,我来得的确早了点。
到达加查可以从泽当出发,经曲松到加查,也可以从林芝经米林到朗县再到加查,两条路均有班车,但从泽当出发的班车在雨季道路不通时会停运。另有一条从泽当出发经桑日县到加查的路,据说绕远50公里,从泽当客运站的地图上看竟是先到崔久乡的,总觉得这条路很可疑,因为在崔久乡根本没看见任何通往别处的路,除了上山的。从艾尔极地版《带你游西藏》上也看到从圣湖进入雅江加查峡谷的徒步路线,总觉得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而且对人体力的要求相当高。
从加查县城到琼果杰需包车前往,吉普车约500元,我包两辆摩托车上下,包括从琼果杰上山,共给了二马450元,并包了他们在山上的住宿,共30元。当时前途难料,我又是孤身一人跟着两个回族男人上山,情急之下,把介绍他们的临夏回族餐厅的电话和老板的名字通知阿光,告诉他如果到大后天还没有我的消息,就按这个线索找我,把阿光紧张的够呛。这也是我在山上没有冒险多花一天时间上山的原因之一。
从琼果杰上山须包车或马,一个多小时到达路的尽头,价格不详,大约30~50元一马。观湖的山顶海拔5000多米,从山顶下到湖边仍需1天时间,且需自带露营设备和给养。可以想象回来日寸爬山的艰难。所以如果想亲近圣湖,需要专门花上几天时间和体力上相当的付出。
加查县招待所有20~60元一个的床位,都不能洗澡。镇上有公共浴室。招待所院内手机信号不好,可能是一个铁塔的缘故。
琼果杰乡可以住宿,但接待能力有限,如果人多最好自带装备,能买到方便面等食物和饮料,在食堂也能有吃的喝的,有一部卫星电话(用大锅天线的)。没有手机信号。
圣湖和寺庙都不需花费门票。
就象做梦一样,昨天还在雪山上打滚,痛哭,转眼间风和日丽,风光旖旎地下了山。今天一早,又悠闲地转了寺庙,点了灯,又买大虫草。12点多,搭乘勘探队的车离开这个雪峰环绕,风光秀美,悠然自得的小小山城,柔美,轻松的地方,能自由呼吸,自由行走,没有不适的地方。活着真好,浑身的不适竞烟消云散。
渐渐远去,真难舍这个深藏山中的小城啊,不忍离开那些雪峰,那些白云,那些肉体痛苦而心灵快慰的记忆。
再次经过杜鹃花海,丽日,雪山,花海,美的叫人心醉。一直同行的一辆当地老年藏民包乘朝圣的丰田也在这里停车,同车的丹增和平措师傅也口称:索索索索索……拉索!那些老阿妈和阿爸拿出风马旗和哈达,恭敬地拴在山顶。我在旁目睹这一切,也拿出去年在德格买的风马旗,撒了出去。
山路崎岖坎坷,老司机平措技术高超,始终保持着相当的速度。山顶的风马旗特别多,特别鲜艳。离开了蓝天白云的加查,又见到了曲松难看的山水配着阴沉的天空,牦牛打扮的很漂亮地在耕地,而土地少的可怜,没有植被的山变成水蚀的高塬,这里的人民没有生活来源。
不过,在曲松镇外路边的藏餐厅吃藏式的牛肉汤,藏面饼,好吃极了。
同车的勘探队小伙子丹增还告诉我了很多藏菜的名字:
香波杰一一咖喱盖浇饭
曲滤——酸奶+糌粑+辣酱
丹杰——酸奶+米饭+糖
撒布杜——糌粑+一种野菜
我不断复习这些藏语的发音,丹增说藏语是拼音文字,有30个字母,4个声调。
从县道406~427公里标志牌之间是一段河滩路,恶劣至极,丹增说比去阿里的路还差,雨季时,这条路就被淹了。
我不愿离开加查,不仅因为没有见到圣湖,而且因为我把心里的一点东西留在那里了。而泽当是多么喧闹,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个季节,每天晚上8点都会来一阵旋风,夹杂着雨点,但日暮后的天色和山势都很壮美。街上一只白色的小卷毛狗,被主人拴在冰棍车上,他那么活泼,快乐,一点也不懒散,那么无忧无虑,自得其乐。
从北京到成都到泽当到加查到琼果杰,再回到加查到泽当,就象做了一场梦。又象经历了一次生死的轮回。太短的时间中,变换太多的时空,太多的人,太多的感觉。沧海桑田也好,物换星移也好,让我疯狂而错乱之后,却又开始沉静而喜悦。前后不过4天,却已是去另一个世界走了半遭儿,这样的经历令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