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中飘摇的夜雨极容易勾起悲悯的往事,唤醒被遗忘或被遗弃了的凄苦,与心底最脆弱的哀怜产生共鸣,寻找不知流失何处的初衷。
佘青赤不禁的想起了战天扬的那句“夜雨清寒祭忧殇”,自己该祭什么?祭不知何时沉迷恶行争利而丢失了的本心?祭一去不返迷失了本心罪恶滔天的岁月?还是祭这场夜雨前的一切过往?
迷途的游子终究会有回家的一天,就如此时飘落的雨水,取自于湖海,化为云彩再落回大地,最终再汇集湖海,往复不懈,更是天地间必然之事,所以佘青赤不为自己曾经的迷失感到惭愧和悔恨,天亦如此何况人乎?
他认为自己经历了一次天意使然的历练,是让他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本心,今夜,他佘青赤回来了。
虽然已出了那间厅堂,出了院落,但佘青赤的心绪似乎还留在那里,可见战天扬的一席话对他有何其影响,不管那是真话假话,重要的是唤醒了他的心,在钟岩和偻老眼中此时的佘青赤就似换了一个人,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已与往昔截然不同,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也有了变化,以前他就如一团凶猛狂烈要燃烧周围一切的焰火,现在则是一团飘荡在空中璀璨耀目要照亮周围一切的焰火。
同是焰火,但本质和目的都已是云泥之别。
钟岩更喜欢现在的佘青赤,因为他觉得现在的门主更威武、更雄劲;偻老更欣赏现在的佘青赤,因为它认为这样的门主会让焰涛门更加火焰四射,更能生存的长久,他甚至已在期待焰涛门的名声远播在外的那一天。
“门主,老朽认为那是战公子的意思,而非莫凌。”偻老对佘青赤无意中比以往更敬了几分,三人返回焰涛门比来时更加谨慎的在巷道里穿梭迂回。
“嗯?”佘青赤更愿意接受一个知他、用他的莫凌,而不是身份不明的战公子,三人行在巷道中脚步虽缓但速度一点也不慢,轻巧的一步已在丈外。
偻老当然明白佘青赤的心思,又说道:“要我焰涛门取代硌豺门,老朽敢断定也是战公子的意思,莫凌本意是要衡申门统领其他门派,毕竟衡申门是他到任后扶持而起的新势力,尽管各门派顾及他的颜面放任衡申门扩势,但如今勉强能列入二流势力,要取代硌豺门难以服众……”
说道此处偻老眼中闪烁着几分敬佩神色,稍顿后接着说道:“正如战公子所言,一炬清野阵仗太大,但要衡申门服众难度也不会小,若门派联合抵制恐怕会让太安城深陷混乱局势,故此要我焰涛门统领此带是最容易的办法,莫凌也不得不认可。”
“那战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莫大人怎会对他言听计从?”钟岩迷惑的问道。
佘青赤也期待的看了偻老一眼,想知道他的看法,偻老不负所望的说道:“从仪表和举止言语来看这位战公子必定出自名门,莫凌对他礼待有加,而且言语对话也极为谨慎,依老朽推断他极有可能来自朝都。”
“莫凌有罗川城城主作为依仗向来不肯屈尊与人下,但对这位战公子却是恭敬顺从的很,偻老的推断极为合理。”佘青赤点头赞同,但神色却有着难掩的落寞,暗自叹息了一声。
偻老觉察到了佘青赤的异样,快走一步与之并肩,言道:“门主可是为不为莫凌所知而忧心?”
佘青赤沉默了片刻后不得不承认,点头道:“战公子不会久居太安城,此计既非莫凌本意,恐怕之****焰涛门也不会太平。”
“非也!门主大可不必为此忧心。”偻老流露出佘青赤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炙热神色,听他说道:“战公子审时度势的能力莫说你我,就是他莫凌也不及万一,计定太安可算是其中一例,再者当时不觉得,可此时再回想起来,自从他出现后门主的心思都是被他牵动所走,他的一言一行其实都极具深意……”
偻老故意停顿下来让佘青赤回想当时情景,后者深思少顷,点头道:“不错,经你一说似乎的确如此,最甚的是他道出我心意之前……”
“门主认为他的谋略如何?”偻老笑问。
“顺势而施,细致入微,无懈可击。”佘青赤脱口赞道,再次点头,忽然心里对这个人升起了一股恐惧。
偻老如何也不知佘青赤心里的感觉,同样赞赏的点头,言道:“这般谋略老朽是万万比不上的,但更让老朽敬佩的是他谋策时运筹帷幄的气度,仿若局势尽在他股掌之中,以一人之力操纵全局绝非常能所能!”
“这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越是对此人赞誉佘青赤心中的恐惧感越加浓烈,可又不知自己因何恐惧,仅仅是为他常人不及的能力?
“而且他还能识得门主的心意,真可谓是天纵奇才啊!”偻老发觉了自己过于亢奋的情绪,稍作收敛后小心的又道:“战公子与春园庄内云清宫弟子甚有交情,而且与昊天殿昊少主也有关系,足见他的身份也同样超然,门主既有弃恶施仁之心,大可从他心意,只要我们与他攀上关系,莫凌便不足为虑。”
钟岩也听的明白,说道:“偻老说的在理,只要有战公子做我们的依仗,莫凌还能如何!”
“如此的话,就得把战公子交代的事情做到万全,不能给莫凌留有诟柄。”佘青赤表明了态度,下定决心后他又恢复了凛然神色,身上的气势如焰火一般猛烈燃烧起来。
偻老欣慰的笑着,似自语又似说与二人听:“此事成了焰涛门的焰势岂是太华山能挡住的……”
夜雨淅淅沥沥逐渐势大,雨水落在屋顶上“啪嗒”作响,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深处,那里有一扇和佘青赤身上的红袍一样赤红的大门在等着他们,然而他们又怎能想到,不论焰涛门日后的命运还是他们的性命,其实就掌握在他们离开的那间厅堂中的几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