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登基以来,他坐着的那把龙椅就被蔺如蒙等人牢牢盯着不放,好在他并不是被谁操控的棋子,单单那一身王者气息就足以震慑他们,加之他又总是在暗中警告他们,他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明着要谋朝篡位,他不是个昏君。
当年父王告诉他,小心朝中的每一个大臣,他们其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谋朝篡位,他一直牢记,是了,若要谋朝篡位,首先得挨得过他的长生剑。
嘉原帝的脑海忽然浮现南风的面孔,他浅笑。
今晚吃的桃花饼,确实好吃。
嘉原帝回过身去,拿上挂在横轩上的披风就走出了花南阁。
南风被叫到上正阁的时候,其他弟子都聚在了一起,站得笔直,玄弄就坐在那里,神情严肃,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南风见了,难免觉得害怕。
“道尊。”南风对他恭身一礼,便站到了玄清的前面。
“君上今日来隐山,实在唐突,明日的拜仪,你们不用过去,只要南风一人即可,拜仪之时,不许擅闯花南阁,拜仪结束后,要把你们准备好的贡品放在祠堂上,不许直视君上,不许出任何差池,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弟子答道。
南风不自在的伸手挠了挠背。
这些规矩,她都一清二楚,再重复一次,她的耳朵就要起茧了。
“南风,明日的陪拜,一步也不要离开花南阁,若是不听话,小心我罚你在雪中练剑。”玄弄一直都记得上次嘉原帝来,南风在花南阁躁动不停,碰倒了烛台不说,还不小心弄烂了嘉原帝的披风一件,头疼啊头疼。
“知道了。”南风不满道。
不就是上次碰倒了花南阁祠堂的烛台,弄烂了嘉原帝的披风一件么?至于这么针对她么?她本来就只会捣乱。
“你看看你,什么都没学会,就只会捣乱,君上没把你扔到荒山野岭是你的福气!”玄弄巴不得南风能够像个淑女一样,可惜了,无缘看到她成为淑女一个了。
“小师妹,明日的拜仪上,可别又碰倒了烛台哦。”弟子林末笑之。
“还有君上的披风。”筠连补道。
南风气结:“你们能不能别老是笑话我呀?!”
筠连和林末忍笑不说话,坐在上正阁上的玄弄无奈看着南风,又道:“之所以选择让你陪嘉原帝举行拜仪,就是想让你安静下来,你一刻在花南阁,隐山就安静一刻。”
南风:“”
看吧,说白了就是想考她的意志力,哼,等着吧,她明日一定是一个安静的美少女!
“记得,明日不许再出什么差错了。”玄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一直期盼南风哪一天能够像玄清一样,什么都会,就算不会做吃的那也是好的。
“是!”南风响亮的回应道。
“都下去吧。没什么事,你们别在花南阁转,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所有人退下之后,玄弄才摇晃着脑袋回了自己的月上阁。
迎着冬风,南风回到了自己的九月阁,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头放与枕头,望着白色纱幔,若有所思。忽然听见卫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南风姑娘。”
南风连下床走到门前,拉开门就看见卫渊向她恭身一礼。
“南风姑娘,主君有请。”
南风微微蹙眉。
“君上有什么事吗?”
“卫渊不知,请姑娘移步花南阁细问主君吧。”卫渊做了个请的姿势,南风也不再多问,走出了九月阁。
卫渊领着南风来到花南阁,花南阁亮着暖色的灯,大门没有关,此时天正下着雪,花南阁外仍有重兵把守,南风看了一眼这些将士们,心中感叹着走进了花南阁。
她走到门前取下了她的披风,随卫渊走进了西阁的寝间,嘉原帝就坐在屏风旁的檀木圆桌前,桌上摆着不少佳画,嘉原帝正拿着一副山水画细细端详。
嘉原帝平时没事儿就喜欢赏画,尤其是山水画,有时候甚至看得出神,都不曾听到卫渊在喊他。
“主君,南风姑娘来了。”卫渊上前一礼,南风随之一拜。
“君上。”
见南风来了,嘉原帝浅笑伸出左指指了指手中的山水画。
“实在是不知道和谁分享,想着你大概还未睡下,就让卫渊请你过来陪我看看这些画,打发打发时间,南风愿意陪我否?”
南风忙应一声:“当然愿意啦君上。”
深夜陪一个帝君看诗画,一定不是他无聊,是他吃得太撑,以至于无法入睡,这点,卫渊是自然知晓的,他家帝君,从来都是这样,晚膳稍微吃多一点,就很难入睡,早上醒来就可以看见他微肿的眼睛,有几次太后见到,还以为是奴才们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导致如此,这都是前话了。
“你看,这幅山水画,像是谁画的?”
南风立身上前一看,立刻明了。
“君上,这是五代南唐董源的潇湘图。”
南风除了会吃会做吃的以外,在欣赏诗画这一方面,还是十分厉害的,只不过她在隐山,不会轻易显露,在一个帝君面前,自然是实话实说。
“你倒识得。”嘉原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董源的潇湘图,平淡天真,苍茫且深厚,实在是难得的佳画。”
南风沉默赞许嘉原帝的说法。
的确,董源的潇湘图对后世的影响实在大,喜欢收集诗画的那些人们,都在寻找这潇湘图,但此画,就是嘉原帝手中这一幅,其余的,皆是仿品。
“你看这一幅,又像是何人所作?”
南风接过嘉原帝递来的佳画,细细一看。
天色清寒,树木笼雾,江岸长桥,江水微泛,寒风萧瑟,一派天寒寂静之景。此画不是南唐赵干所作,还能是何人?
“君上,这是南唐赵干所作,但是这幅画,在南唐末就不见踪影,为何会在君上的手里?”
“这幅画,是心怀不轨之人所求之画,常常有盗人想求得此画。”
“他们为什么想要这幅画?”南风小声询问。
“江行初雪图上”
“主君,时候不早了,您该就寝了。”卫渊忽然打断嘉原帝,他抬眸看了一看神色严肃的卫渊,似笑非笑的收回了江行初雪图。
“盗人想求得此画,自是有利可图。”
南风低下头,若有所思。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九月阁吧,卫渊。”
“是。”卫渊抱拳而应,做了个请的姿势,“南风姑娘,卫渊护送你回九月阁。”
“那君上,明天再见喽。”南风佯装高兴笑笑,对他挥了挥手,嘉原帝默然一笑,目送南风弓身而退。
这个六都时代,遍地盗人,为了这幅江行初雪图,为其葬送初雪江上,这些人,死有余辜。
回九月阁的路上,卫渊一直在替她撑着伞,她抬眸看他。
其实卫渊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剑眉星目,一袭黑纱服,腰束同服色一样的腰带,墨色的长发结起,有意留了一束长发垂直于后背,她在他的右侧,可以看到他的右耳垂有一颗小黑痣。似乎是当嘉原帝的贴身护卫太久,连神色都一样,安静的时候像个冷漠的人。
卫家只有他与他的父亲卫艇最有出息,当了嘉原帝的贴身护卫,卫家因此光荣起来,朝廷很多大臣都愿和卫家交往,以前卫家在蔺家之下,现在与蔺家平起平坐,难保蔺如蒙他日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卫渊还有个妹妹,卫莞,小名莞莞,但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烧得连骨灰都没曾留下,卫渊因为卫莞的离开,伤心难过了许久。
“卫大人,你为什么会当君上的贴身护卫呀?”
“回南风姑娘,五年前是主君救下了卫渊,所以卫渊要报答主君的救命之恩。”
当年正是嘉原帝登基之年,他在南山狩猎,而他被蔺家的人追杀,幸得嘉原帝所救,还因他中了一箭,他不是一个不会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愿意跟随嘉原帝,直到他不愿当帝君的那一天。
“原来君上这么善良。”南风感叹。
的确,嘉原帝除却冷淡高贵,左心房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卫渊但笑不语。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九月阁。
雪停了。
南风对其行了个礼:“谢谢卫大人。”
“南风姑娘言重。”卫渊回礼,“还请南风姑娘,早些歇下,明日还要举行拜仪。”
“卫大人也是。”南风后退几步,走完三级石梯后又转过身。
“卫大人,其实你也好看呢。”
卫渊的目光微闪,对她浅浅一笑,转身便往花南阁走去,他走在厚厚的雪路上,给南风留下了一个好看的背影。
卫渊没有急着回花南阁,想着嘉原帝此时已经睡下,他便来到了上来隐山广场的长梯,就站在那里,眺望隐山下的上阳城。
他看见南风的第一眼,他以为是他看走了眼,记忆中,她被他的下人打得皮开肉绽,然后一个人走到城门口,被玄弄救走,如今活得如此快活。
她也像卫莞,像极了卫莞,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