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怪出现得理所当然,还变幻无常,一会儿是没睡醒的大师姐,一会是只白衣青脸恶鬼,一会儿是被烧焦的人形。
被鬼追了大半夜,实在跑不动了,应笑双手画符大喊了一声“破”!
果然,醒了。
她睁开眼,转动眼珠。
她的衣裳架在篝火旁,身上披着的是件宽大的男装。
衣裳下面穿着件白色的亵衣,盖到大腿,丝质顺滑干爽,她从未穿过用这么舒服的布料作的衣裳。
她阖上衣裳,将身体陷进草堆。
“我是个瞎子。”身畔的人忽然道。
应笑愣了愣,扬起脸,目光转向他。
他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亵裤。
没想到脱下广袖宽袍,更显得他身上的线条紧致流畅,欣长白皙的腰身被篝火勾勒出几分神秘几分幻惑,像经由神之手精心刻画般风姿伟仪。
但应笑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所以?”她嗓子还是有些沙哑。
“所以姑娘清白尚在。”君怀道。
“哦。”应笑愣了下,“没想到你在意这个,不过是副皮囊。”
他又道“事从便宜,我较你年长,所以······”
应笑打断他:“知道了,我能喝口水吗?”太啰嗦了,她头疼。
君怀道:“水晾好了,起来喝一些。”
应笑喝过水,再次睡下。
风雨来去,日出日落,昼夜轮替。
他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两天不曾进食,她必须吃一点东西。
他将她藏到三清像后最深的角落,踩着积水慢慢出了庙。
刚受过雨水滋润的山林洋溢着勃发的清新味道,不知远近的野兽们拜月而嚎,周围的世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响。
在他掩上殿门的刹那,应笑睁开了眼睛,她明白他离开了,但她不知道君怀是抛下自己走掉了,还是出去找吃的。
她想了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再次被推开,听着白玉杖间与青石板相触发出的轻响,她知道他回来了。
他的鞋底满是泥,肩膀缝合的地方也绽开了线。他先过来试了试她的体温,然后把水囊凑到她唇边,潮湿的气息打湿了她的嘴唇,她含着水囊下意识地吞咽,足足了喝了半袋水才放开。
看听着她再次均匀的呼吸,君怀摸索着将收获的鸟蛋放到水中煮。
鸟蛋小,熟得很快。
他将砂锅里的水倒掉,重新烧了一些,最后将这三颗小小的鸟蛋捏碎,将蛋黄溶到水中,摸索着喂给她喝。
喝了蛋黄水,她抿抿嘴唇,似乎被唤起一些食欲。他将剩下的一点蛋清分开,一点点送到她的唇边,她下意识张口接住蛋清顺势吞下,然后似乎嫌不够般,含住了他一截手指。
她的唇温热湿软地包裹着他的食指,他轻轻缩手,洁白尖利的小牙轻轻叼着他的指尖,触感麻麻的。她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咬到的是他的手指,牙齿还试探着使了点劲。她在病中,身体虚弱因此咬得并不重,但他的手瞬间就麻了,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而上,有一瞬脑中空白,整个人完全使不出力气。
他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她大概也觉得口中的东西不易吞咽,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牙齿。
君怀摸了摸自己带着口水的手指,上面还留着小小的一点牙印,有点麻麻地疼。
他有片刻地失神。
●
应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艳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身上轻得仿佛挥动手臂就能飞起来。
于是她就真的干挥动手臂,试试自己能不能真的飞起来。
她手一抬,身侧便传来一声轻哼。
她急忙收手,扭头一瞧,看见君怀掩着下巴,轻轻皱着眉毛。他脸颊苍白,非常明显地瘦了一圈,比她这个病人还要疲惫,完全没好好休息过的样子。就像是这些天他没有比她更好过。
“哈哈,打着你了?对不住对不住!”应笑大笑,凑过去,“要不你打回来?”
她的脸停在他的胸前,他闻得到她发间那种类似于太阳晒过那种清新灿烂的味道,她的头发一定乱蓬蓬的,他感到有几根翘起的发丝似有似无地戳着他的脖子。她笑的时候,发梢又轻轻划着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
“我受伤便好,你就不必。”
这样生硬的语气,却听得她心里暖洋洋,她这般糙生糙养的孩子,除了大师兄还没人这么照顾过她,但他和大师兄又有些不同。
长大后,从未有人这般照顾过她,心里软软的,“你是这世上对我第二好的。”
“不胜荣幸。”
仿若不经意地问:“那么,对你最好的是谁?”
“他是世间最好最好的男子,我跟你说不清楚啦,反正他是最好最好最好的。”
君怀没有再问,她也不以为意,欢快地跑掉了。
然后他听到她在外面狠狠地大笑,不知道在对谁吼:“以为这样就能打败老子?没门!”
“······”
她深吸一口气,“我喜爱这世上所有,所有的轻云蔽月回风流雪,所有的,所有的你不觉得很美?那你喜不喜欢?”
“很美,很喜欢。”
他“望”着她的方向,嘴角勾起,清朗的嗓音如清泉濯濯。
应笑看得目不转睛,心说果然很美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