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的出来了!”应笑张大嘴,难掩心底震惊。
居然比她指的捷径还要快捷。
她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心绪波动下,对强者产生的敬畏油然而生。
这个男人敏锐,可洞悉人心般,却不被人心所乘,尽管是个瞎子,如今她也绝不敢小觑。
师父说,在学会怜悯之前,人们首先学会的是分辨强者和弱者的能力,然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她正走神,下一刻大风咋起,身上的袍角凶猛地拍击,两人的长发瞬间扬起,树木在身旁左摇右晃。
山林森荣的巨木们一齐摇晃起伏,波澜壮阔地像波涛澎湃的大海。
树叶七零八落,刀片一般刮过脸颊,赤裸的肌肤瞬间便满布血痕,她把脸往他颈窝一埋
“抱紧我。”他的声音温润清朗。
应笑毫不客气地缠得更紧,他的肩又宽又平,攀着毫不费劲。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漂在风中一吹即散。
君怀并没有回答她,他双脚稳稳踏在地面上,不动如渊。
整座山林如同被吵醒的巨兽,发出愤怒的嘶吼,阵凶如屠,即使猛兽喷出的气息,也将将他们的衣服头发拧得一股股乱糟糟的。
一张嘴就呛口冷风,应笑学乖了,她把嘴挪了一点位置,嘴唇贴上他漂亮精致的耳廓,对准了大吼:“现在该怎么办?”
他痛苦地撇开头躲开他。
“你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咱们就被搅成肉馅了!”
君怀衣袖鼓荡,露出他修长结实的手臂,飞舞的长发肆意飞扬。
他垂头,静静等待什么。
骤然,他手臂一挥,如同驱赶邪祟般,周围倏然静了下来。
应笑左右环顾。
他们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山上流下的溪水极为冷冽,在炎热的夏季,溪水周围是最丰富的狩猎地,常常从河水中捡到新鲜的动物尸体。
周围静得过分,周围的绿色浓淡相宜,光线透过层层叠叠或深或浅的,湿漉漉的或者疏朗灿烂的绿色,如身在精心勾绘的画幅之中,美得令人心醉。
应笑心中可惜,伏在他结实的后背上,犹自出神。
可惜这般人间盛景,这名清淡的男子却无缘得看。
一阵折腾下,他的呼吸清浅,几乎听不到,可见内力深不可测,而她因为修炼法门的关系,呼吸轻缓绵长。
应笑慢慢从他后背滑下。
山上清冷,花开的比山下晚,峰回路转又一春般,满城艳色如泼似溅尽在此中。但是当他们置身其中,远处云烟横绕,眼前瑟瑟花蕊,不胜娇寒,像倾诉一场繁华落尽的梦。
竟是一场繁华一场凉。
那一片杏花是早年大师姐所种,虽然野生野长,但归云山土地肥沃,早就长成,年年粉嫩娇柔的杏花美轮美奂,远远望去如晨曦天际飞云。后来不知为何,大师姐在林中下了禁制,连她都不敢进,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开花落,杏出杏烂。
可如今要过去救人,就要穿过这片杏花林。
望着眼前美景,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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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繁花盛景中徐徐而行。
这些杏花不知道已长了多少年,已经十分高大,枝繁花盛。她为他扶枝让路,她的手落在他的手心里,不同于大师兄温暖的手掌,也不同于棠白掌心火热,他的手心温凉各半,指尖有微微薄茧。
乍一看去,好像迤逦风光中携伴春游的少年少女,踏着青石绿草,只为嗅一嗅这早春韶光。
脉脉横斜的枝条上,一只绣眼鸟立在颤巍巍的乌黑的花朵后,“滴呖呖”婉转凄鸣。
花瓣的柔嫩,花枝的苍劲,和谐地凑成一片初春盛景。
应笑打头,环惕四方。
君怀压后,步步小心。
料敌先机,才能立不败之地,可她无法判断,就像她从未读懂过大师姐。
她虽有些清高绝尘,还有点仙女脾气,但时逢韶华,皮相皎如明月,本不该这般在深山苦守,渐失清性。就算她不涉红尘,也觉得不值。
她抬目望向四周,花瓣簌簌而落,满目花雨,落华似霰。
飞红凌乱,渐渐的,眼前飘过的,全是无限花影。
应笑懵懵懂懂,步子越放越缓。
终于,她停下脚步。
君怀也似感知到什么,在她身后驻足良久,却并未开口催促,只是衣角更加凑近了些。她慢慢转身,身体的重心还有些倾斜,握着他的手,君怀仿佛感受到了她手心传来的痛苦的思念,不自觉想抽身离开,至少离她远那么一些。这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两个几乎低不可闻字:“师兄······”
瞬间他的心情仿佛从此刻抽离。
他好像看见了。
他看见白阶御辇,叠叠帐幔,裙角层层,有什么从天色蒙蒙中一晃而过,快得令他分辨不清。耳边充斥着刺耳的呼喊与嚎叫,周围的人那么多,却到处是沉抑和灰暗。被众人簇拥着,他木然迈步,随着涌动的人群走向前面的殿门······
相握的手一拉,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春色无边,令人沉酣。
她茫然地伏在他胸口,他无意识地手臂收紧,倏然一股杀意直冲头顶,应笑心头一惊,豁然清醒。
粉粉花香,如随风扬了把脂粉般,浓得呛鼻。即使身在花海,也本不该这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