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顶上握了握拳,睁开眼便是一望无垠的夜空。篝火在不远处跳动,敞篷中虽然点着蜡烛,确实静悄悄的,甚至看不到晃动的人影。
她数着饺子入睡。
望着远处车顶,狐贞哼了声,舍狸收回目光。
狐贞:“你不觉得,她甚为古怪?”
舍狸一愣,点头:“是,可是说不上是哪里。”
“极为放肆,极为古怪,极不守礼,极为讨厌!”
“目中无人,无礼又放肆。”要说她出身高贵吧,贵族门庭出来的小姐,不怕人却识礼数,要说她是江湖匪类出身吧,行动气派又不像,实在让人看不出出处。
是了,她跟这世上的姑娘都不一样,她不怕人,不知礼数,说话也跟他们不同,他们自小便出来打拼,自有一套识人辨色的本事,同行也有些时日,却仍猜不透这女子一分半分。
但确定的是,他们讨厌这样无法确定把握的人在身边。
狐贞道:“好好盯着她,我就不信她能全然不漏破绽。”
翌日启程,他们依旧前往归云山方向。
本来应笑想到了京城再给二师兄留记号,省得他在野外瞎转,谁知道到了今天居然连城门都未入就开始走回头路,命运这东西着实难以预料。
叹了口气,她磨平树皮,在树上划刻了记号,那边蔡大伯叫她去吃饭,才收起匕首匆匆奔去。
待她走远,舍狸从不灌木丛处转出,站在树前冷笑一声,提刀将那一片树皮齐齐削了下来。
一行人行止规律,闻鸡则舞,日暮则息。
在公子身边服侍的,脚步声很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她被吵醒。打个哈欠起来,发现公子静静地坐着,狐贞舍狸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专门负责杂事,重明负责贴身服侍。
舍狸一头短发用条结实的皮绳勉强扎在脑后,像撮着把苍蝇腿。
狐贞支开其他侍女,自己捧着澡豆、牙药、牙枝站到公子帐篷外等待传唤。
应笑看她身上打扮干净利落,行动间头上细碎的佃花发出悦耳的微响,她收回的手腕间缭绕着一股绵绵薄香。
有意思,她不怀好意地想。
在这些细碎地方,这姑娘可真是下了大功夫,也是,反正弄得再漂亮,她主子也瞧不见。
狐贞总是嘲笑她长得丑,其实她用的裴咲咲的脸,这张脸恶心了点,但算不得多丑,反正公子也看不见。
这看不见,真是好处多多啊!
公子终于在众人的盼望中洗漱完毕,踏出帐篷。
应笑也重新燃起斗志。
接然后,拉过的公子的帘子竟然随着她的动作掉了下来,她抓过的公子的杯子碎了,摇过的公子的扇子散了······
在众人嫌弃的眼风中,应笑握着一把破扇子无语凝噎。
这真是瞌睡送来枕头,让算计来得更猛烈些吧!
大师兄护短之极,若是她受气包一般被外人欺负,必定不能忍受,她暂且让他们得意几天,待大师兄忍不住发作,再收拾他们。
当下打定主意,应笑心中大定,来人说上句重话两眼泪汪汪,吃饭叫晚了两眼泪汪汪,两眼泪汪汪······
几天下来小瞎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和气,但他的仆从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春光大好,即使没有目的地,这样欣赏春景也是赏心悦目。
但公子的车帘始终严严实实遮着,如囚笼般,拘在里头的那位公子却是安之若素。
应笑歪在车厢顶上,搂着纸包,晃晃悠悠地吃着糖跟他有一句没一句。
有一回,她想掀开他面上系的黑缎,弄得狐贞紧张,重明抽剑。应笑笑眯眯:“你常年系着丝带遮眼,我就是想看看你脸上有没有晒出一条白印。”
“······”
她不由还像以前在山上,孜孜不倦地去烦扰他。
有时伸着脖子大喊:“呦吼,公子——今日春光正好,你闷在车中热不热?”
车中并无动静,看来不热。
哪知重明忽然凑近车厢,似在仔细聆听,似乎有些诧异般身形凝了凝,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她这个方向一飘一回,然后招停车队,亲自动手,轻巧地将车帘一一卷起。
和风轻送,竹帘后的匹匹白沙随风向四方“呼”地扬起,她坐在车顶上,迎风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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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狐贞将她防范地越发严密。
停车造灶。
她甩杆钓起又一条鱼尾乱摆的肥鱼,安慰一旁竹篓空空的蔡大伯:“不好意思啊,今日手顺。”
“这厢托付姑娘,小老儿还是去给公子熬汤去。”说着拎着沉甸甸的鱼篓找个石滩收拾干净。
应笑待公子饮下鱼汤:“我钓的银尾鲫,味道可好?”
“甚佳。”
应笑喜笑颜开,本以为他依旧不会回答的。
她大笑:“治肾亏,不含糖!”
君怀于春风中偏首而笑,微淡的唇色在日光下似洁白清透的一抹花瓣,地面瑟缩着许多圆圆的蒲公英,随他踏出的每一步,绕着他袍角随意飘散。
他气质清淡自持,并不见大师兄往日一惯的慵懒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