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停下喝酒地动作,审视她良久,“你到底知道多少?”
上阳面上苦涩一笑,就算她再傻,也听出了男子此时对她的疏远和戒备。“皇兄,臣妹知道的并不多,除了一首诗。美若谪仙,乘风而至;笑似清风,翩然而起。日思夜念,恨不能依依相伴;吾之魂牵,仅有付诸天地。”
“砰”一声,酒壶于男子手中滑落,碎成一地。满地的残片,在他看来却是与他本人何其相似!
“皇兄,臣妹纵然愚钝,但也看得懂这几句话的意思。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皇兄,若是全天下的人知道了一向非美人不爱的燕楚皇帝竟然钟情于一个男人,你说他们会怎么谈论你和他?”
“那又如何?”一声低沉的嗓音飘飘渺渺地响起,上阳惊愕地望向男子。
“那又如何?”男子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承认,我是爱他,爱到无可救药,但这有错吗?爱一个人有错吗?只要他愿意陪在我身边,就算让我舍弃整片江山我也心甘情愿!”
“其实…若抛开政见党派之隙,我和他或许能成为朋友。”
他爱的人是上官棠,一生不变,一世无悔。
那是他是她的明主,更是这天下百姓们的明主,她也不愿与这江山天下,去争这一个他。
此刻上阳像看到了怪物般审视着眼前的男子。这还是那个俊美无双、英姿勃发的皇兄吗?什么时候起,她的皇兄对饮酒上了瘾,开始荒废朝政,整日昏沉度日?原来他竟爱那个人爱得如此之深。她不懂,也不理解这份不为世人所容的爱恋凭什么存在,她只知道,她的皇兄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了。这样的皇兄,让她从心底里觉得陌生。
上阳走上前,为他按压着太阳穴,低声道:“燕楚南献帝声名,天下无双。皇兄以燕楚君王之尊,却迷恋一个男子,岂不损了你的名声?总之,皇兄不可以这样。”
南献帝沉沉一笑,却苦意弥漫,“上阳,无论是否声名扫地,我已经顾不了这个?”
上阳的眼睛忽然湿润,从后面抱住皇兄的脖子,喉中干疼得厉害,却没能哭出声来。
她哽咽的厉害,瞧着他比白莲更秀逸几分的身姿,好久才能答:“上阳一向认为,皇兄是君王,是君子,是天命所定,不该如此。”
没错,他万金之躯,金尊玉贵,琉璃美玉,璀璨之中又不乏温雅,他得到了燕楚的数千里锦绣江山。可是,心中的那个人,他这辈子却是无法染指了。
“这段日子安分些吧,好好准备出嫁的相关事宜吧。”
南献帝并没有再回头看上阳,只走下丹墀时,身形顿了一顿,将脖颈仰了一仰。
?那姿态,让上阳似乎看到了他抬起头,硬生生将泪光逼回眼底的悲伤姿态。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悲伤。
?可她的确知道他的悲伤。
?她只希望他的悲伤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他那样琼姿玉立的人物,不该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本该持一卷书,喝一盏茶,含一抹笑,对一张琴,听一曲新词,笑看舞姬水袖飞扬,步步生莲。
“北昭有墨玦,燕楚有六如,天下莫不知其姣者也…”上阳默默想着这两句话。
自古就有,红颜乱政之说。
苏妲已乱商,陷害忠良,纣王一世枭雄,被其玩弄于掌股之间,令五百年成汤江山灰飞烟灭。褒姒倾国倾城,冷若冰霜,难得一笑,周幽王因她一次笑,骊山角下,烽火戏诸侯,成了幽王永远的归宿,褒姒,也落了个自缢身亡的结局。还有那妹喜……。
而今,自己的神明英武的皇兄竟被一个男子迷的神魂颠倒。
以前的皇兄,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皇兄,那如玉般温润、如月般皎洁、如竹般坚韧的男子,在布衣百姓间难掩风采,他是国之栋梁,朝之清流,那雍容的气度,从容的微笑,仿佛天大的事情交给他都值得信任,都可以解决。
近处的天空,寒风晰晰,葭苇萧萧。几只小鸟飞过,斜掠而下的翅膀,和尖锐的几声唳鸣,远远听来,居然有几分凄惶和悲伤。
上阳离去的脚步一顿,两行清泪滚落而下。皇兄啊,你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她,上阳,美丽绝伦,有沉鱼落雁之貌。她出身优良,有万人为上之权。她一直谨守着一个高雅公主的礼仪,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深居简出,风姿卓然,淡漠冷艳。那时皇兄对自己很好,可是,直到出现了那个人,那个人是名动天下的六如公子啊,皇兄的心就被他吸引过去了,至此,皇兄的心里就再也没有我的位置。
她,承认,那个人——上官棠,这个人真的有谋定天下,指点江山之才!
中央屏风之上,画着日月山河图,一笔一划,浑然天成,泰山之高,江海之阔,尽显其间。
屏风之后有一架古筝,古筝之音,恬淡如水,高山流水,瑟瑟而鸣。这乐调,时而似轻风拂柳,时而若白云横空,时而似仙鹤展翅,时而若战鼓齐鸣!
杏花影里,忍听得一曲剑舞潮汐涨,疏云月下,怎堪那更漏灯残夜未央。
挂剑若为谁,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那段回忆,残月看尽多少别离。
这乐调是皇兄和她小时候的回忆,可惜,现在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这琴声,仿若能绽出世间最美的华彩。而华彩之后,又是一种温润如玉的清浅。清浅之中,倒也不乏霸气天成的傲然风骨。
天命?天若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我就捅破了这个天!地若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我就踏平了这个地!若是天意,我萧上阳就偏要逆天而行,我倒要看看,老天会不会五雷轰顶,要了我萧上阳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