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垂首,面上也是一抹冷意,淡淡的不屑,“是,九殿下回宫的事一传到她那里,她当即便不再端着了,方才有人来报,说盈妃砸了三把金丝木椅,厅里十余件瓷器都被摔得粉碎,还摔断了当年太后赐她的金玉如意,此外被损坏的用具物件数不胜数,盈泽宫的下人们正排着队去库房领损掉的东西呢,简直就是如泼妇般,不堪言举。”
皇后只是一笑,冷然,“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她先前是文璟国凌大将军表兄之女,曾随父行走过江湖,也算是位将门女侠,今虽只是一介亡国女,但谁又知她与文璟国旧部还有没有什么瓜葛,此次行刺小九的夜煞又与文璟国余下的秘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是她也就罢了,但如果真的是她指使夜煞行刺小九,本宫这一次便再不会轻饶了她!”
茶里点头,“娘娘确实不能再纵容她,盈妃屡次犯禁,数教不改,若非陛下包庇,早该发落。”
皇后端茶,举止悠闲,眸光却仍凌厉,浅呡一口后,重言道:“传令下去,府库休整关门三日,即刻起任何人不得从中领取任何物品。如果盈妃来,不用让她进来见本宫,直接跟她说,既然她敢摔,那就说明她不需要那些东西,如果她觉得自己东西太多,且都用不着,那就让她继续摔。”
茶里一笑,躬身一礼道了声“是”便轻退而出,心知娘娘这是要给盈妃一个警告,这一次,盈妃摔坏了太后赐的如意,陛下可是再没有立场偏袒庇护她了。
“棋里。”
轻声一唤,暗处便走出了另一个仕女,面色冷肃,青衣飘逸,“娘娘请吩咐。”
“动用全部人手,细查盈妃,从她出生到今日,一点也不要落下!”
“遵命。”殿中青影一掠,已不见棋里。
殿中又只余那一身贵重的女子,悠悠起了琴音,起身静看着远处的天色,眸光晶莹,几缕怅惘……
大宇京都霄王府,书房。门扉轻启,映进一线清光,带进一丝凉风。
福伯端茶进来,步伐轻轻几不可闻,走到桌旁小心轻缓地将茶杯置于书桌一角,抬眸,看了一眼桌后闭眸静坐稳如山的男子,便垂首立于一旁,年逾五十的脸上皱纹已是斑驳,眸光却仍清肃严明,只是此刻却有些伤感的味道,沧桑更重了几分。
“端茶送水这种事情,如何还需要福伯亲自来做?”桌后人微动,本是琼音悠然,沉沉中却是夹了一丝黯淡沙哑,带出些许让人心痛的郁结凄哀,连尹行自己听了都是一愣,睁眸,深深墨色晕染。
福伯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开了一旁的窗,微冷清风卷了进来,清新中淡淡寒意,窗外枫叶正红,上一任霄王妃钟爱草木园林,心思巧妙,几番打理之下,霄王府四季皆有佳景。
池映红枫碧中艳,幽径穿林,霜寒携雾镶远山。
天光投进,映进一双如渊墨瞳,几片碎光,也映亮了一侧宛若九天神祇的容颜,尹行转眸看向窗外,霎时另一侧的面孔也暴露在了天光下,由左面腮边沿着鼻峰直到右侧额角,红痕刺目爬满了大半张脸,并不是什么疤痕,却比疤痕更可怖,触目惊心。
“当年老霄王爷也是爱坐在这里,透过窗户看王妃打理那些花草,世子帮忙,二小添乱,笑言‘于风浪之中立一枚金针直上云霄,于针尖之上泛一叶扁舟宽袍逍遥,携爱妻顽小闲看一番风起云涌,天地间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四季轮转,枯荣流光里笑待老。’”福伯眼中染上一丝湿润。
“至今日,本王守得三年孝期已满。”轻浅一语,却是响彻书房,尹行眸中碎裂伤痕一点点凝合,渐渐恢复了常态,其中似有什么在闪烁,不明。
“是。”福伯回身答。
“福伯陪本王下盘棋吧。”
福伯躬身应了一声,去一侧架上取了棋盘,书房中又恢复了沉静,只余落子之声时尔,然仅几个来回福伯便败下阵来,进退维谷,愧道:“以福伯拙技,怕是难令王爷尽兴,不若福伯去替王爷请欧阳公子来?”
“子瑜棋技不如承熙。”别看尹承熙生得一副娃娃相,但他下棋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是老一辈文曲四绝之一的池王悉心教出来的。
福伯闻言面露难色,“可尹小侯爷自三年前随池王殿下去了江南,便是——”
尹行当然也知道,上次不夜城之行尹承熙都没能去成,估计是池王没允。放眸窗外,天边涌上一层暗色,风雨将至,目光掠过架上的一物,细细长长,却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墨瞳中闪过一道亮色,微扬了唇,还有一个人。
“福伯,去把府中的那坛梦逍遥拿出来。”
……
尹九从皇后那里出来后不久,鼻端便是撞进了一股胭脂香气,正想着绕道走,眼前却是突然扎进一片花色明媚,来势汹汹,微垂了眸,打算从一旁过去。
“何人这般不懂规矩,见了盈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尖锐一声,尹九掏了掏耳朵,继续自行自路。
“你!大胆!来人,把这不懂规矩的东西给我拿下!”
尹九又掏了掏耳朵,疑惑四望,“哪里来的乌鸦?”
几声轻笑,那太监的脸瞬间就憋红了,指着尹九千道:“你!大胆!”
“过奖。”清淡一句,“指骂皇族的奴才,还是你比较大胆,不用过谦。”
“呦,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九皇子殿下,倒是本宫不懂规矩了,是不是啊?”
闻得音声甜润,尹九这才抬眸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一见之下眸色微动,暗冷。
入目便是冠盖如云,青莲云裙朱霞帔,罗衫百蝶绣金雀,鲜艳缤纷,发髻高挽,青丝间玉碧珠莹,金颤银晃,正明媚的日头下闪耀乱眼,眉色细致,一双美眸明丽,妩色暗藏,配上樱桃小口,玉肌芙蓉色,标致佳丽可人心,只是神色倨傲,折了几分美意。
看这一身行头,定然是极得势的妃嫔,然让尹九微动了心神的,并不是这些。
唇迹扬出一丝笑意,卧狮木牌子里看到的女人,想不到这么快就让她碰到了,刚想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