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几阵剧烈晃动后停了下来,马匹受惊几声嘶鸣,扬荡在这空旷之地更显寂寥,杨庭紧张地一掀车帘探身进来,看到尹九无事后才暗松了一口气,只是神色依旧紧绷着,“刺客隐在暗处,小鹂会进来保护,殿下要小心。”
“给本殿一把弓。”淡淡一语,尹九的视线只是看着那支箭矢,抬手摸了摸脸上被箭羽划过的地方,眸光莫测。
杨庭一怔,随即便取下了自己身上的弓箭递给尹九,正要将箭篓也取下来,却被尹九制止,“只要弓。”
待杨庭出去,小鹂一掀帘进了马车,一看到那根箭矢脸色就唰地一下变白了,速度堪比尹九前世见过的川剧变脸。
“殿下,您可有伤到?”说着便紧张地围着尹九做起检查,只是又一阵破空之声由远飞驰而来——
“小心!”一把拉过重心不稳的小鹂,把她拽到座位上,下一瞬就又有一支箭矢从窗外飞了进来,箭头断了尹九几根发,又在小鹂面上擦出了一丝红痕,小鹂吓得面色发白,然尹九却是眼神晶亮,脑中飞快地掠过一系列的数字和曲线,而后不待那箭矢扎在马车壁上,瞬间出手一把握住箭尾,竟是比那箭更快半分,眼前掠过一幕异景,转身带起一阵厉风,单膝跪地,搭弓上箭,正对帘外黑沉夜色,毫无犹豫地弦满机发,铮然一声箭矢离弦,犹带着无边凌厉与霸道,破空而去,夜色中划过一道锐光。
黑暗中一双寒瞳骤缩,忙退身闪避,那箭矢仍从他身畔掠过,猛然扎到了身后的一棵树干上,箭头没入,独特的鸦黑色箭羽,正是他刚刚射过去的箭。
凌夜烠眸光一动,马车中果然有高手随护,手中墨弓一举,四箭齐搭——
马车中尹九眉心微锁,突然扭头冲着小鹂道:“抓牢!”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而后四匹马就开始疯狂地跑起来,带动马车也一阵剧烈的摇晃,外面还有杨庭奋力稳住马匹的声音。
尹九扶着马车内壁起身,掀帘见那几匹马的屁股上都扎着箭矢,而且扎的还都是一个地方,眸色深了深,四矢同发,还能做到这般精准,杨庭小鹂还有这些皇骑,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次的刺客不是一般人。
“杨庭,弃车上马,你带着小鹂,再给本殿单匀出一匹马来。”果断下令,尹九心里很清楚,自她到这异世,所遭遇的种种危机其实都不算什么,总能有办法化去,而这一次,应该才是真正的遇上险境了。
一队皇骑飞驰,身后杀机隐约,眼看着边境驿站已是遥遥在望。杨庭带着小鹂,本是落在了较后面的位置,只是走着走着,却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霎时大惊失色,小鹂见他面色不对,也顺着看去,一看之下那脸色瞬间就白了——
“殿下呢?!”
这一路上,九皇子本应是在他们中间的,只是殿下坚持要在后面,杨庭也无奈,但好在殿下身手超凡,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结果却是——
“快,回去寻殿下!”小鹂面色紧张,几欲抓狂,只是杨庭却是镇定下来,摇了摇头,眸中绽出几分明锐初成,“我们回去也没用,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找到殿下,就算是找到了,那刺客身手不凡,我们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也就只有殿下才能会他一会,我们去了反倒添乱,眼下驿站就在眼前,我们找了援手再去,才能帮得上忙,或许这也就是殿下的安排。”
……
墨宇沉厚,旷野苍茫,尹九独自一人一马,骋于其间,眼前一个小丘,眸色一动,尹九一勒马缰,一声长嘶,马匹停了下来。
抬眼看去,丘上一人静立,身姿挺拔清傲,长发高束,一身黑色的劲服,却并不是夜行衣,也没有戴面罩,长相清隽,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五官分明棱角冷峻,风卷几片墨色倒是显出几分轻逸,只是浑身的气息却是冰冷,神色间亦是毫无感情的酷然,似连他身边的空气都被冰冻,带着隐含的冰凉杀伐,刺骨寒意令人不舒服。
尹九心下微讶,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职业杀手?似乎并不只是如此,但如果他不是杀手,这样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来杀人?钱财?人情?亦或是承诺?
“我是来杀你的。”冰冷无波的一句,声如其人一样冷酷没有温情。
尹九点头,“本殿知道。”心里却是好笑,哪有杀人前还先跟刺杀对象打个招呼的?
凌夜烠看着尹九的目光里染上一丝费解,微皱起眉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甩开保护你的人?”他不明白,盈妃之前有跟他说,这人身边有一个高手护卫,刚刚他也验证过了,确实是有一个高手,他让马匹受惊就是想将刺杀对象和那高手分开,可这人却是故意落单给他可乘之机,难道是想求死?
尹九捕捉到他眸里的费解,淡然道:“他们保护不了我,没必要连累他们。”
“你就不怕死?”冷然一问,他杀了那么多的人,见过太多的生死一线,当死亡近在眼前时,人会为活下去而失去理智,恨不得以所有人的性命作挡,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使得自己活下去,人性如此,不想今日竟是遇见了一个另类的,宁可放弃生的机会也不连累别人?
尹九却是挑眉,这是什么逻辑?“我怕不怕死和连累不连累他们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情感是情感,理智是理智,就像不能用长度单位来衡量面积大小,情感什么时候也能用来决定理智了?”
凌夜烠默然,这话说得古怪,但听起来却又好像有几分道理……
“总之,今日此地,吾必取走你的性命。”这一句又恢复了漠然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