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哭着,她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寝殿中便只剩下了自己。乔凝瑀撑起身来,穿上外衣,走到桌前掺了一杯茶。茶还是热的,应刚换过不久。
他走了吧?应是公务繁忙吧。
正想着,寝殿的门便被轻轻推开,蓝战冥端着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还以为你走了。”哭得太久,凝儿的声音有些喑哑。
蓝战冥一愣,才发现坐在桌旁的她,快步走到她身边,抢过她手里的茶杯。
“不要喝这个。”他蹙着眉,有些不悦地说。
“为什么?”凝儿奇怪地问,难不成还有毒了?
“茶是我喝的,这个才是你喝的。”他将手中的碗递到她眼前,顺势坐到她身边。
凝儿见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雪梨羹,清甜的香味沁入鼻中,肚子好像真的饿了,“书琴炖的?”
“若说是我炖的,你信不信?”他笑嘻嘻地问。
凝儿看着雪梨羹摇摇头,表示完全不信,抬眸却见他一脸委屈的神色,再仔细打量打量他,双眼中有些细细的血丝,下颚也冒出新的胡茬,满脸的憔悴,倒微微有些怀疑了,“真是你炖的?”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他得意洋洋地将碗端起来递给她,“快尝尝!”
他从不会下厨,今日却为她炖了雪梨羹,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心里想着便有些酸酸甜甜的滋味漫开,“你喂我喝。”
蓝战冥乐意之至地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才喂给她,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喝吗?”
甜甜的,糯糯的,滑滑的,滑入吼中,清香四溢。
她点点头,笑靥如花,“好喝!”
他满意地笑了,只要她开心,炖一碗雪梨羹算得了什么呢?
一勺一勺,慢慢地喂她喝,仿佛是过了很久才喝完。
用丝帕帮她擦了擦嘴,却听她问道:“找书琴教你的吧?”
被她戳破自然有些没面子,却很坦然地点点头承认,想起自己差点将凝儿的小厨房搞得乌烟瘴气,不得不找书琴求助也有些无奈和尴尬。
他这么了当地承认了,倒让她更感动,“那以后,经常炖给我喝吧。”
将眼眶还泛红的她搂在怀中,嗅着她淡淡的体香,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他点点头,说:“你喜欢就好。”
得一人如此爱她,宠她,也是此生莫大的福分。
转念又想起了母后,那个该爱她,宠她的人又做了些什么呢?!
若疑凶真是他,那百多年来,自己眼中心中的他皆是伪装。可笑可恨可悲,命运竟如此地捉弄母后,也玩弄自己。待一切查明,若果真是他,凝儿不知自己能否手刃敌人。
但又怎么可能是他?他为何要对母后下手,动机是什么呢?难道过去种种都是惺惺作态,毫无真心吗?一个人哪能以一张假面孔这么多年?
敌人,还是亲人?爱,还是恨?
黑白两子在凝儿脑海中厮杀,她的心一阵抽搐,痛得无法呼吸。拽着蓝战冥衣服的手加重了力道。
母后……你在天上,能不能给凝儿指条明路?究竟是谁害了你?若真是他,你是选择仇恨还是原谅呢?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柔声问。
“我好累……”凝儿伏在他的怀里,干涩酸痛的眼睛已流不出眼泪。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似在哄一个小孩儿般。
依然靠着他的胸膛,生怕离开这温热的港湾就会被冻成雪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是关于母后遇害一事。”
蓝战冥没有料到会是此事,月姨通知他赶到琴馨宫的时候只是说好好照顾她,并没有提到她是为何昏迷。
“那日,姐姐告诉我,她父亲白玦在我母后遇害后,派人暗中查访多年,找到些证据……”凝儿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其中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缓了缓又接着说。
他仔细地听,中间或眉心紧缩或瞳孔扩张,连他都如此震惊,凝儿心里该如何难过纠结?
他只得更紧地搂着她,让她冰凉的手温暖些。
说得人撕心裂肺地痛,听得人心也隐隐作痛,他舍不得她的爱人如此难过心痛。
如果可以,他愿为她承受一切的伤痛。
“冥,你觉得他真的会对母后下手吗?”她问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知道答案,却又不得不问。
“虽然证据不多,但指向都很明确,怕是错不到哪里去。”虽然这样回答,她的心会更难受,但事已至此,认清事实,早作准备。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而且,她既有此问,说明她心中早已有定论,只是不敢去相信,害怕去相信。
“人心真会残忍到这般地步吗?”她双眼空洞地不知望着什么地方,指尖轻轻地敲着他的心房。
“何止残忍,或许他早已是无心无情之人。”握住她冰冷的指尖,他轻叹道。
千万年来,烟城各族的历代族长,多少人机关算尽,又有多少弑兄杀父,手中沾满了亲人爱人挚友的鲜血,人心狠辣无情,已不足形容。
“无心无情,”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无心无情……”
“都会这样吗?”她已经跌入崩溃的深渊,思绪和心情都向着黑暗和凄痛不断延伸。
他赫然捧起她的脸,额头与她轻轻贴在一起,“傻瓜,我不会,我们都不会。我们会一直守着你,陪着你,保护你。”
“我好怕……”他的温度慢慢地融进她的心里,那样温暖,那样轻柔,将她一点一点地从黑暗冰冷的深渊中拽出来。
“你相信我吗?相信月姨、你王兄王嫂、如渊公主吗?你觉得我们会伤害你吗?舍得伤害你吗?”他温润动听的声音似羽毛般轻轻拂过她的心,她的每一处伤痛。
“我相信。”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缓缓滚落而下,她所有的恐惧、悲痛、都被心中刺眼的暖阳驱散,他们都是她的阳光,是她的力量。
将那一滴泪吻干,附上她的唇,落下轻轻地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