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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姐最近很是爱笑呢!”芊梨正了正我的发簪,一起望着镜子中的我,也笑了起来。

结绮楼真是张灯结彩。四周的栏杆后都摆着一盆盆的花。有海棠,有杜鹃,有牡丹。我走在前面,丫环们跟在后面。远远的就听到楼里有阵阵说笑声传来。

“姐姐们真是好心情呢!”我笑着坐到她们中间。对在正座的云沐旌鞠了一鞠,“妹妹祝姐姐生日过得开心。”云沐旌罕见地笑了一下。

早饭比较清淡,估计压轴戏都在晚上。我们的心思也没有在吃饭上,自是说笑调戏,左右问着谁都送什么礼物,生怕自己的礼物不好,会惹得云沐旌不悦。

早饭过后,我们一大群人走到荷花池边,荷花池边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凉亭,提名“藕香亭”,亭上摆满了桌椅。一群人鱼贯而入,各自坐下。众人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奉上。秦家两姐妹秦汐媛与秦汐瑾一个扶弄着古筝,一个声音清亮地唱起来。那声音如同春天的泉水,清澈欢快。林落妍与齐如锦一起舞了一段,惊为仙人。接着,林落羽和云如陌合吹了一段《冬雨》笛曲,引得大家一阵叫好。我也合适时机的把我绣的屏风叫黄鹂和翠柳抬上来。

揭开纱布,众人皆是一惊,接着啧啧赞叹。齐如凌最惊奇兴奋,可能是不知道自己画的东西被绣出来是这样漂亮。云沐旌眼前也是一亮,但瞬间又恢复如常。

“妹妹准备给这屏风起个什么名字?”齐如锦问道,我笑了笑,心中却明镜似水。她怎么有心来关心我?便是想借此机会卖弄下自己的文采罢了。“依姐姐看起什么名字好?”我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

“要我说这个双面屏风,正面是山水,反面是美人,不如就叫个山水美人屏吧!”齐如锦还淘淘不绝的说着,我却听见,“哧”的几声,几个小姐公子皆是将口中的茶向外喷去。

怎么能用这么俗气的名字?我心中好气又好笑。气我辛辛苦苦绣出来的屏风竟然被起了这么个名。笑的是齐如锦这样的文采竟然也敢给屏风起名字。几个小姐也不顾忌什么,直接笑出了声。齐如锦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看向云沐旌,云沐旌好似无意的瞟了我一眼,复又转向齐如锦,笑着说:“这个名字简洁大方,便就是这个吧!”齐如锦遂笑逐颜开,乐得手舞足蹈。我脸上也附和着带着笑,心中却冷冷的。

云南箫是最后一个送礼的。他送了一幅字,上好的宣纸上用小篆写了几行:可叹人书无缘逢,空添无人空间处。可惗在位不谋事,学子学氛日渐衰。

他的脸色严肃,丝毫没有被社会的气氛所感染。我看着他写的词,是批评不学无术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毕竟有这么多人在,让大家看云沐旌笑话也是不妥的。云沐旌看了看,似乎是不认识,只点头称谢。可是在座的小姐公子一个个却看的仔细明白,只在心中偷笑。

丫环端上茶点,几位夫人相拥着也过来凑热闹。不多时就有皇宫里当差的太监入府,众人行跪礼,几家的小姐似乎都没有受过封赏,显得特别兴奋。太监将东西分给一一跪着的众人,便是些绸缎,荷包,首饰,耳环等东西。分到我时,太监故意停顿了一下,用尖细的声音说:“早就闻得三小姐美艳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开眼界,想来皇后娘娘必定是十分疼爱您的,这不,多给您十匹缎布呢!”掌事太监又低声说:“皇后娘娘让我给您带个话,小姐容姿倾城,日后必成大事!”说完,他笑了一下,接着为后面的人分发东西,再没看我。我浅笑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轻轻的只能让掌事太监听见的声音说:“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明!”掌事太监顿了顿,又继续的分发赏赐之物。

分完皇后赏赐的东西已是中午,大家有点坐不住了,都想去吃点东西。云沐旌坐在大家中间,也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清了清嗓子,面向众人,声音甜甜的说道:“今日我的生日,感谢大家为我庆生,在此,我云沐旌也为大家跳一段舞。”众人皆是拍手叫好。云沐旌落落大方的走到荷花池旁,秦落衣适时的弹起了古筝,悠扬的琴声从她那芊芊玉手下缓缓的流动,让人心中的浮躁随着这琴声流走。云沐旌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舞蹈缓和优美,叹为观止。

果然大有长进。我这样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掌声,云沐旌做了一个收尾的姿势,依依的谢幕。众人便开始散去。我起身刚要走,云沐旌却叫住我,指着身后荷花池水面上漂着的一个帕子说:“三妹,我刚才跳舞不小心把皇后姐姐赏赐的福香帕子甩到水里了,你要不要帮我把那帕子捡回来?”云沐旌回头望着我。我转头看了看在荷花池里飘着的帕子,微笑着对她说:“二姐说笑了,妹妹不会游泳。”“是吗?那就好办了,你知道我生日最想收到什么礼物吗?”我看见她眼神冷冽,她狠狠的一推,我重重的摔进荷花池里。

虽是六月,荷花池里的水却凉的刺骨,我生性怕水,拼命的扑通,身上的衣服被水浸的如同一块大石头,我害怕极了,大声呼救:“救命!救命!”走在远处的一群人听见呼叫,全都转过身向这边看来,云沐旌一看有人发现,便换了神色,大声的喊:“快来人啊!三妹落水了!”

一群人急急的跑了过来,我的嘴里呛了几口水,呼吸变得急促不稳,身上衣服让我不堪重负,我开始向下沉,模糊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子拖着鼓起的肚子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我认出来,那是额娘,我大惊,可是却自身难保,我的眼睛里积满了池水,又涩又疼,我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额娘游过的池水泛出红色,我心叫不好,可是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我开始缓缓的向下沉,头脑开始混沌。突然,我感觉有人从胳膊下环住我,将我往上提,我的头渐渐露出水面,我贪婪的呼吸了一口气,接着我被人缓缓的拖着向岸上游去。我的意识开始慢慢的恢复。我回头用还模糊着双眼看额娘游过的水面上,一缕缕的红色翻腾而上,迅速向四周蔓延。额娘的脸色惨白,她的衣服同样浸着水,手却十分有力,我被她拖着向岸边靠近。

这时一群人也赶到了,云南箫伸手将我拉了上来,我用最后一丝力气爬了上去,使劲的咳嗽了一声,吐出一滩水。回头望着额娘,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是用了全力将我推到岸上,接着便缓缓的下沉,云南箫猛地跳到河里,扑腾几下游到额娘下沉的地方,潜下去,不一会儿就抱着额娘浮了上来,岸上的人手忙脚乱的将云南箫扯上来。我看见额娘原本圆润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荷花池里的水几乎全被染成了红色。

云南箫将额娘平放到地上,用手叹了叹额娘的鼻息,手突然的抖了一下。我看着他细微的一个动作,忽然就觉得心被人猛地抓走,还没来的及伤心,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三天,整整三天。

我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奔跑,不停的奔跑,无法停下来。四周的黑暗好似有意识的包围着我,让我无法挣脱。

我的梦,满满的都是额娘。

我五岁时,额娘用她那白嫩的玉手握着我脏脏的小手写字,她那如同白瓷一般的面容紧紧的贴着我,香气溢满了我的鼻孔。只因我在先生教书时偷偷的骂云沐旌被父亲赶出学堂,母亲便一字一画的教我。

我七岁时,跟在云南箫身后跑,绊倒,手上划了一道深深地口子,泪眼汪汪的看着额娘将云南箫包扎的破布撕开,涂抹云南白药,我疼的哇哇大哭,却看见额娘的泪水滴在伤口上,灼热。

我八岁时第一次为额娘梳头,额娘的头发那么黑,好像是宣泻的瀑布。我用桃木梳子在额娘的头发上垂直而下,提上,又下。这样反复着,突然从黑丝之间挑起一根白的透明的头发惊奇的对额娘说:“娘你看!这根颜色不一样啊!”额娘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篱儿,你知道吗?如果人的头发全部都成为了这种颜色,就会变成仙人哦!”

我十二岁,不小心打碎了皇后赏赐云沐旌的碧玉吐翠孔雀簪,额娘低三下四,最后将父亲赠与她的定情信物~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簪赔给云沐旌,她才答应不去告诉姜氏说我藐视皇恩。

我睁开双眼,芊梨站在床边,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床边坐着林落羽,一脸的憔悴。

我闭了闭眼睛,看见两人的样子我就知道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额娘真的离开了。我将指甲狠狠的戳进手心的肉里,疼。我轻轻的抽泣,心灵上那几天都没有机会涌上来的悲伤,就好像突然复苏了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我的心就好像突然被谁抓住,狠狠的拧,狠狠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白纸一样,没有任何东西。眼泪接连不断的流。目光直直的盯着天花板。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凄惨无比。我的眼睛干涩的疼,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嫣篱,哭吧,最后一个疼你的人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为你抱不平,再也没有人为你担心,再也没有人为你搭上自己的命了,尽情的哭吧,哭完了,你要更坚强的活下去,为了额娘,为了那个没出世看过一眼阳光的弟弟或是妹妹,从今天以后,没有人可以让你哭,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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