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不死你。”李纨嘟嘟囔囔，系好小衣。她滑下床，贾珠闭着眼坐起来。
李纨趿鞋往外走，听见外头有响声，猜到是丫头们来了，快走几步系好汗巾子，让丫头们进来。
丫头们鱼贯而入，贾珠脸上红云方散，端坐着等服侍。
问礼打头进来，珍珠紧随其后，服侍贾珠起身穿衣。贾珠洗了脸，问乐领小丫头们送来洗漱等物，后头问诗给贾珠梳头，边上五六个小丫头忙前忙后。稍一不注意，一个小丫头撞上后进来的晓明，晓明逮住了说几句。最后入屋的问书劝道：“大清早的，你何苦和他们争？”
“你比我更晓得这屋里，这会我没弄清屋里情形，倒是不对了。”晓明笑道，让小丫头们先伺候着，过会再同她领罚。她过去给李纨梳头打扮，问书紧跟她身后，然后转去铺床叠被。
李纨望着问书过去，又看看晓明，偷声笑道：“一大早的，晓明姑娘上哪儿忙活去了？”
晓明仔细手上的轻重，声音微浮：“回太太的话去了。”
李纨默然不语，见晓明还不说话，心里跳了二百五十个虱子，猫爪子抓抓挠挠，是火辣辣的痒。
“何事呀？”李纨低眉低眼，揪着袖子上的线头。晓明将昨夜贾敏给的镯子串到李纨腕子上，拂开李纨的手，将李纨推到玻璃大镜前。
“无甚事。”晓明淡淡道。
李纨白白出了一身冷汗，作势要拧某人的腮帮子。问书突然瞧过来，李纨赶紧收手，看镜子里头的自己。她缓下呼吸：这一身素净只比宣纸不寡淡些。
她缩拢撅起的嘴，把带镯子的手放到身前来，素色的锦缎越发衬得金镯贵不可言。
今日只怕要打定主意当个衣服架子。
那头贾珠已经打理还衣冠，他再三嘱咐：”纨儿，你早些把镇纸给岳父岳母送去。“又看时间还早，琢磨一二，写了一张帖子恳请李父李母上府里来玩。
李纨嘴上答应，心里想着再添些贾府的新奇物什，让自个陪房带回去，再坑她娘亲一箱子芒果。照着往日算，必定还留了五六箱，等府里的二老爷回来呢。
“你让贝贝嫂告诉娘，说我爱吃香芒。”李纨在晓明耳边窃笑，“偏了没边了，大哥浪荡性子，今年还不知道回不回来，五六箱香芒白搁着，我只怕放坏了她心疼。”晓明无奈地笑：“你同太太说了，哪有不给的，还这样编排她。”
贾珠让晓明收好帖子，一行人往外走，迎面来了个粉面桃腮的俏媳妇。
问书忙问：“许姐姐怎么这会来了？”
许昌立家的目光在贾珠脸上流连而过，同李纨和贾珠福福身：“太太让我同珠大奶奶说，她一早就移去了西边院子里。若是珠大奶奶不去府里请安，从后门入更便宜些。”晓明应下，请许昌立家的喝茶歇息。许昌立家的笑道：“可不必了，太太还让我往东府去，昨夜早跟东府太太约好了时辰，迟去了，我定是要吃挂落的。”再同贾珠李纨福福身，许昌立家的快步离开。
贾珠因着李纨要到贾敏那去，想起贾敏最爱新奇玩意，马上带了两个小丫头去取。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一群女人。
“许姐姐当真忙。”问书羡慕极了，偷偷望向李纨，“哪里如我在奶奶跟前这般，婢子真是有福哩。”晓明接过话茬，挤兑到：“我可是听见了。没大家忙，你躲懒的道理。屋里人口我是不熟的，正愁太太派下做衣裳的事没法子应对。那就你去数人头，有什么避忌的也求问书姑娘一并记了。”
“可让你这丫头找到机会偷懒。”问书喜出外望，说着同晓明议论起过往人数添减，谁家死了亲戚，需着素的；谁顶了谁的差事，还没录进册子里的。李纨瞧瞧问乐几个，有些尴尬，让问书快些去办。
问书三步并两步往门外去了，问乐一把拦住，偏头望李纨，直直白白问了：“奶奶可是偏心问书那妮子？”
“哪有。”李纨讪笑，指派问乐去安置昨晚得来的首饰礼品，嘱咐下要在哪里写名目，归置在何处。问乐也不敢怠慢，和问书一起往外一溜烟赶。
珍珠笑她们两人心急，正巧对上李纨的眼睛，微笑道：“奶奶要吩咐我事情？”
无数差事在李纨心里来回滚，一时半会却给不出个名目来。问诗抱怨道：“奶奶有什么事快派我吧，这个拉着问礼姐姐嘀咕了一晚上。我倒是睡了，不知她们睡了没有？大早上还不停，没得耗精神。若有差事与他们，就全让我干了。太太屋里我也不去了。”珍珠刺一眼问诗。问诗缩了，见问礼垂下头，笑道：“原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奶奶要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住一处儿都有干系。”她拧着腕子，紧咬牙关。
李纨一头雾水，只想出回门的糟心事跟问礼有关，但晓明不是说了没什么事吗？
“太太屋里也没有说不去就不去的道理。”晓明捅捅李纨，李纨附和完，道：“什么有干系没干系的。我是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要是你们几个丫头之间起了矛盾，你们只管找晓明，我是最做不了和稀泥的人的。”
晓明掐了一把李纨的腰心肉，李纨眯了眼睛，吓得问礼一颤。
问礼方要跪下，被珍珠扶住了。
这下满屋子的丫头里，独晓明和珍珠挺立着。
一靛一青，针锋相对。
忽然珍珠朝李纨躬身道：“不过是婢子不懂事，因早前问礼姐姐应下了一副花样子。我立马吵着要，让大家全睡不好。”
“那倒是你的不对。”李纨赶紧罚珍珠去外头管小丫头们。问礼见珍珠出去，低下的头再没有抬起来过。贾珠带东西回来了，见少了半数的大丫头，瞧瞧李纨：“请安可别迟了。”
李纨拖着晓明一块出去，问诗拉着问礼在后头伺候。贾珠在路上嘱咐道：“这是洋人时兴的图志，姑姑定然爱这个。早前大婶娘给我送来，我就存下了。你让我姑姑不必还我，我用不上。”
李纨瞟着两个大书匣子，思索起怎么讨好贾敏来。
一行人到王夫人院里请安，用过早饭，贾珠被贾政叫去。王夫人告李纨要懂礼数，又再三检视李纨的服饰妆容，让紫杉陪李纨去了荣府。
